第 59 章 第59章 (2)
赶紧站直,脱开他的怀抱,强笑着说:“梁先生真是给我好大的面子!”知道自己的表情实在不自然,只得低头,转身往里走,急急地说:“来得正巧,我老娘烧得一桌子好菜……”
媛媛实在是活泼了,餐桌上,叽叽咕咕地询问我老娘各种菜的做法,十分好兴致。他坐我对面,轻轻满上酒,同我父亲对饮,态度恭敬而谦和,倒是难得一见的模样。我的父母一再致谢,他微笑看向媛媛,说:“安排得很好!”
媛媛露出赧羞的笑,说:“律师都是现成的!”
伸出筷子夹菜,不知哪里来的默契,竟然不先不后,两双筷子同时夹上了一块带鱼。我抬头瞅他一眼,轻轻松开筷子,然而他夹起带鱼,轻轻放进我的碗里。
一时,金光进来寻他,说是直升飞机已经飞过来了,只等着他上去。
想来是有十分紧急的事情吧,我赶紧起身,笑着说:“梁先生你忙……”
他不语,默默看我两眼,终于还是起身同我父亲握手告别。
媛媛站起来,挽着他的手臂,说:“我送你!”
默默地起身,默默地跟上去。
时候不早了,地上的人影却犹自清晰,随着光线的移转,越拖越长。两个并排的人影中间,终于又强自加上了一个人影,加得如此突兀,如此触目,搅得三个影子都变了形状。
光影再一次移动,终于,三个影子又一次分开,前面的两个并立,而后面的一个……
……
等于是提前给自己放了寒假,等我终于将父母的事情安置好,重新回到学校,正赶上学期末的最后一次开会。会上,李院长郑重其事地提出,今年学院有一个新农村建设名额,要派一位老师积极投入这项有意义的工作,呼吁大家主动报名参与。
一时有无数的目光投向我,理所当然,一向都是派新进教师下去。
然而李院长呵呵笑着开口说:“今年不可以!鲁西要结婚……”
“哦!”七零八落的一阵叹息,各种语气。
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为何院长会以这样自然地语气公布我的婚讯?
夜里接到我老娘的电话,才知道大歪的父母已经同他们沟通过了。她高兴得不得了,一直抱怨我为何将这样重大的事情瞒着她!
这件事情,好像越演越真了,是不是干脆,就这样埋着头,一直演下去?
自然是有信心保持婚后的忠诚,并竭尽全力成为大歪同学那个贤淑的妻。唯一欠缺的,只是一点点类似于面对某人时无法抑制的激情而已。
都说婚姻的组成无非油盐柴米,如此,其实并不需要那种轰轰烈烈的炽爱做点缀和铺叙的吧?!
可不可以就这样携手呢?
到底可不可以?!
思来想去,终究觉得这件事情太过仓促。即便不能收回全部的激情,也至少等我调适情绪,可以以更多的热情和心力同等回报大歪同学才好!
终于下定决心,我打算开诚布公地同大歪再沟通一次,给定彼此一个期限,让我敞开全部,真正以恋人的姿态同他相处,努力培养感情,争取能够通过一种全新的感情试炼,最终达到互爱的效果。
然而等不到我找大歪,姜家伯母已经先一步找到了我。
这一日,在学校里检查好了办公室,收好的全部东西,将几间暂时不用的实验室贴上封条,回到宿舍,见她侯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忧心忡忡的模样
不知她何时又来了北京;不知她遇到何事这样忧心。赶紧走上去打招呼,亲热地说:“真是不好意思,让阿姨久等了!”手递过去,准备挽她,然而伸到近前,发现她抖了一抖,本能地回避。
怎会如此?!
一时紧张,赶紧开门进去,满上茶,我恭敬地递给她,努力表现出她平素所喜欢的温静娴雅模样。
她又看了我一眼,长长叹了口气,眼神稍释柔和,终于随着我进屋坐下,连连用眼神定着我,上上下下扫视。
我低头坐在她的对面,被她这样左扫一遍,右扫一遍,渐渐觉得背心冒汗,想了想,起身找水果,好歹总得在手上拿点什么,避免如此尴尬。然而打开水果篓,竟然找不出水果。
越发感觉到尴尬,只得换过一个侧方的座位,低声问她:“不知阿姨想不想看一会儿电视?”
好不容易终于听到她开口说:“不用了!”
心底的重压稍稍松开,我终于想起来柜子里有些果脯,赶紧找盘子过来,将包着果脯的袋子打开,小心地用勺子挑出来,一盘一盘分类摆放。
终于将果脯分类装好,递给她,我微笑着问:“不知阿姨喜欢什么样的口味?”
她又看了我几眼,眼神中的含义十分复杂,许久,终于开口,十分艰难地问我:“西西,我听说……其实大学的时候,你跟大伟并没有处朋友?”
一时怔住,实在想不到她居然跟我开口提到这个。想了想,似乎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心情反而宁定了,我点头,坦然地说:“大学时,大伟的女朋友是我的室友;我也有……另外的男朋友!”
“我听说那个时候……你经常在你那个男朋友的地方留宿?”
依然不受控制地定住。谁来告诉我,她究竟从哪里听说的这些?!
然而发生过的事情,没有隐瞒的必要。我点头:“那个时候,我跟我男朋友感情很好!”
“为什么分手了呢?”
这属于个人隐私,我觉得没有必要回答。然而出于对长辈的尊敬,我依然答了一句:“各人的追求相异!”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她点头,说:“这些事情,我听到以后,觉得很难过。因为西西,在我的心目中,你一直是个纯洁的女孩子!”
原来一个人的纯洁与否,是用这样的指标来衡量的。
我低头,咬住了嘴唇,不说话。
“当然,毕竟时代不同了,虽然难过,我觉得我还是可以理解的……”说着理解的话,她说话的语气却是越来越沉重,让我透过“理解”两个字,仿佛触到某种难以缓释的重压。
很艰难才张开嘴,我真的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姿态和表情才好,想了想,方低声说:“谢谢阿姨!”
她看着我,定定看着我,眼神中间渐渐透出一抹沉重的悲哀,许久,终于又开口,一字一句说:“有一个关于心理疾患方面的问题,西西,我想请你回答我。”
我抬头看她。
“如果一个人曾经有过精神分裂的病史,将来是不是有可能,还会复发?”她的声音沉而缓慢,似乎只是日同千百个寻常的日子,说着极为寻常的话,然而这几十个字传递过来,却如同重锤,一个字一个字敲打过来,直击心脏。
终于徐徐地靠在墙壁上,我点头,轻轻说:“是!”声音传进耳朵里,有种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虚幻,仿佛来自另外的一个时空。
忽然看到她起身,以为她要离开了,不料竟然是几步走到我的面前,忽然跪倒,接着开腔,哭着说:“我知道很对不起你,西西!但大伟他爸和我两家加起来十多个孩子,就只有大伟这一个儿子。我求你,西西……”
当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母亲能够接受像我这样一个有过不清白感情史和精神分裂病史的人做儿媳妇的!
她的想法并不奇怪,完全可以理解和接受的!
其实,我早就应该有这样的自觉和顿悟。居然沦落到让一位母亲以这样的方式提醒方才反应过来,真是该死!
其实,是不是还应该告诉她,我不但在大学时代同一位男士同居,更有甚者,那位男士还是一个有妇之夫……
心胸里,像镜子一样透亮,瞬间照见全部的过往,全部的真相,然而镜子的背面,密密麻麻全是紧绷的麻木和酸胀。以为有泪水即将出来,睁开眼睛,却清清晰晰看见了光束过处,将灰尘切出的清晰线条,像是多棱的窗孔,每一格都代表着一处空洞的无望。
怎能让这样一位上了年纪的慈爱长者声泪俱下地跪在我的面前?
怎堪承受这样的重压!
我知道自己应该立即俯身,扶起她。
然而我动不了了,靠在墙壁上,静静地靠着,抬头望着天花板,定定地望着。屋子里极静,只听见墙壁的挂钟里,秒针徐行的声音,细细沙沙!
我不能偏头,因为若偏头,便会看见窗口上,一支玻璃质的花瓶里,一朵会说话的小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