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药剂师 (2)
电梯停在了顶楼,镜子似的两扇门静静滑开。伴随着暗红色的地毯一起扑入眼帘的,是杳无人烟般的寂静。这样的静……就连迈出去的脚步都陷在厚软的地毯里,无声无息。几百坪的面积,除了办公室和休息室,其余的面积平均摊开分成了会客室和健身房。在修建的最初,顶楼是做为孟总的私人领地而设计的。但遗憾的是,孟恒宇本质上并不是一个享受得了寂寞的人,而这里的一切实在是太过空旷了。所以,除非要约见一些不方便在公共场合见面的客户,孟恒宇很少会出现在这里。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振动,然后熟悉的歌声响了起来。陆显峰连忙取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的两个字是“苏苏”。接起来听时,手机里却传来一团模糊而又嘈杂的背景,仿佛她正行走在大街上似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糯软的味道低声问他:“密斯特陆,晚上回来吃饭不?”
密斯特陆闭上了眼睛,心头却仿佛有细小的针扎了一下似的。有点疼,也有点莫名的绵软,更多的却是混杂了惆怅的黯淡。在这样的时刻,他站在幽暗的走廊里,四周围是一片溺水般的死寂。幽黑而寂静。连漂浮在空气里灰尘的粒子都在相互传递着某种朽败的暗示。而她那一把清亮的好嗓音却如同劈开了黑暗的一道光,瞬间的亮竟刺得人眼眶酸痛。
“密斯特陆?”苏锦没有听到他的回应,语气也变得正经了起来:“哎,陆显峰,我问你话呢。我明天可要回项目了,错过了今晚你可别再抱怨我没兑现诺言请你吃饭哦。”
陆显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仍然闭着眼,肩膀却已经松弛了下来:“对哦。这可是你欠我的,得带着利息还我。”
“小样!”苏锦不屑:“想吃什么?”
陆显峰仰着头靠在墙壁上,唇边的浅笑显得别有用意:“我想吃的东西……那可是非常……非常地……”该怎么说呢?陆显峰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算了,火候还不到呢。”
“呃?”苏锦不解。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陆显峰忽然对自己那一句充满了隐晦暗示的话感到厌烦。自己这是怎么了?在这个地方,他实在是不该有丝毫大意的。
这样想的时候,耳朵本能地留神去听四周围的动静。没有暗中潜近的脚步声,没有刻意压抑的呼吸,没有被活物迫近时体温微妙的侵扰……,没有察觉到这些令人警觉的蛛丝马迹是不是就可以认为这一刻所在的环境是安全的呢?还真是像极了左右手的游戏。左手斩钉截铁说NO,而右手则放任柔软的感情包裹上来,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松弛下来——对他而言,这绝对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你先收拾自己东西,等下我打给你。”陆显峰飞快地挂了电话。与此同时也在心里有了决定。有些事就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已经渐渐地有些不可控制了。他必须在它变得更糟糕之前及时叫停——既然已经决定了“如果能活着回来”再开始,既然自己已经在脑筋最清楚的时候做出了明智的决定,那么在它真正被允许之前,还是不要给自己暗示,也不要给别人暗示吧。
陆显峰深深地呼吸着寂静的、朽败的空气,将它们吸入肺里,化作一道黑幕,彻底将光线隔绝在外。让黑夜重新降临,让自己重新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如鱼得水。
眼睛再度睁开时已经恢复了他固有的犀利冷静。曾经的波动都已经被沉入深处,再也无迹可寻。
从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不多久走廊的尽头就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陆显峰用一种刻意放慢了的动作把电话放回了口袋里,然后站直了身体慢慢地迎了上去。脚下的地毯过分绵软,以至于每一步抬起来的时候都会有种被黏住了似的错觉。
“三哥,”陆显峰冲着孟恒宇点了点头,又转向了他身旁身材微胖,笑得一团和气的中年男人,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有阵子没见了,三叔。您的气色还是那么好。”
孟汇唐爽朗地笑道:“哪里,老了,跟你们年轻人是没法比了。”说着转向了孟恒宇,笑微微地说道:“又是忙就不用送我,咱们改天再约。”
“好。”孟恒宇点了点头:“三叔慢走。”
说是不用送,但是两个人还是将他客客气气地送进了电梯。
“这笑面虎。”陆显峰轻哼:“又来说让他儿子进兴和的事吧?”
孟恒宇没有出声,转身走出了几步才问道:“你怎么看?”
“不妥。”陆显峰回答得很干脆:“他一直觉得兴和是他替你打下来的江山。这会儿让他儿子进来……还能有什么意思?他手底下那些人手脚一直都没闲着。三哥,你得当心。”
孟恒宇走在前面,伸手推开了虚掩的办公室门。午后的阳光透过大幅的落地窗肆无忌惮地在房间里镀上了一层耀眼的膜。骤然间从光线幽暗的走量进入其中,令人感觉格外刺眼,陆显峰不禁眯起了双眼。
“他儿子我找人抄过底,”孟恒宇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指了指自己的对面示意陆显峰坐下来:“那小子今年大三了,在学校里的表现也确实有两把刷子。”
“那更不能要。”陆显峰到底还是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一口才缓缓说道:“人才哪里都有,何必埋个炸弹在自己身边?”
孟恒宇的身体深深地陷进了沙发里,满脸疲惫地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
陆显峰在烟雾中微微眯起了双眼:“三哥,你能不能跟我交一句实底?”
孟恒宇的实现瞟了过来,神色微露不解:“你指什么?”
陆显峰不避不让地逼视了回去,一字一顿地说道:“笑面虎手底下的那些生意,你到底知道多少?”
孟恒宇蹙了蹙眉:“这你不是知道?兴和旗下的餐饮娱乐都归他管。”
陆显峰没有放过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我最近听到一些传言。”
孟恒宇的身体没有动,目光却变得专注了起来:“哪方面的传言?”
陆显峰眯着眼将烟头按在了烟缸里,头也不抬地说:“那几个俱乐部和酒吧都有毒品交易。”
孟恒宇的眼神微微一动,神色之间却满是不以为然:“T市的酒吧夜总会,不说十有八九,至少一半以上暗地里都有人干这种事。免不了的。大多数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去了。不一定就是他自己的买卖。”
陆显峰没有出声,他其实很想反问一句:“如果真是他的买卖呢?”但是……不能问。他记得孟恒宇也动过毒品的脑筋,但是在游说当时于氏的负责人邢原的时候被他拒绝了。而后便发生了一连串的事,这件事也就无声无息地搁置了下来——至于是真的搁置,还是转到了暗处,一时间还不好说。陆显峰并没有在兴和内部找到任何相关证据,所以暂时无法得出什么结论。他只能试探。而试探这种要命的事儿是需要拿捏好尺度的。孟恒宇有一句话说得对: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沉默中,孟恒宇冷笑就显得格外突兀:“我倒是希望这老家伙真能闹出点什么事儿来。最好是他自己收拾不了的……”
陆显峰的眉棱骨微微一跳,面色却平静如常:“我怕他闹大发了,会连累到你。”
孟恒宇不在意地笑了笑:“他在兴和也算是树大根深。真要动他怎么可能容易?出点血那是理所应当的。”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上次我让你留意的事有没有什么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