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魂与魂（一）
1938年1月1日国民革命军956团8连谭梦霖少尉
因为饥饿，所以大家此时对于出去借粮还是比较安心胆壮，走了一段时间大家就看到了一个村庄。
村子很萧条，也许是有人早早的看到了我们，所以整个街道上不再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了。
大部分案台是空的，来往的人也很少。市场很萧条。村子并不大，其实第一批溃兵拥入才半个月，镇子以及周围的村子就被散兵——也就是我们吃空了，吃空了存粮也吃空了热情，人们只好置之不理，而散兵成为这里的毒瘤。
“乡亲们，我们是国民政府军！大家都出来吧，我们不是鬼子！”兵痞们里面有四个读书人，但是最斯文的还要属宋子矜了，于是每次借粮，我们都要让他在村子里喊上一段时间。
兵痞们就这样在村子里走着，没有见到任何的人，直到他们看到了一家住户烟囱上冒出来的炊烟。人类求生的本能告诉8连的兵痞们，这里一定有他们需要的食物。
他们敲门，里面不应答，于是兵痞们将门砸开了。
庭院中有一个老伯，他在手忙脚乱的熄灭灶台上的火焰，也许因为年纪较大，所以反应过慢，没有及时将炊烟熄灭，于是这就让8连盯上了。
“大爷，我们是国民政府军，我是他们连长，想要……”看着屋内没有壮汉，这时候就该读书人上场了，常天珩一脸堆笑的问道。
“哎哟……你们有事直说，踹我们家门作甚？”老伯没有让常天珩把话说完，这样说道。
“我……我们帮您修好……”常天珩脸上划出一阵黑线，这个老伯没有因为军人的闯入而害怕。
所以……他说出了如此糟糕的台词。
不过灶台上的食物，已经让这些兵痞瞅见了。
“老伯啊，想今天国难当头，千万家庭将毁于一旦，您老亲属中，也应有人在当兵，可能现在正在与倭寇作殊死的争斗。我等8人如果能在这里吃到些饭食，仍能多杀几个倭兵，为国为民报仇雪恨，如果今日死于此地，您老人家又怎能心安理得呢？”常天珩继续说道，如此无耻的讨粮借口我们基本上都用惯了。
“在你们来之前，就已经有一伙人把我家抢过一遍咯……”老伯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的走着，看着过来讨饭的8连士兵时候的那种眼神，就像是他们看到了鬼子一样。“你们这些当兵的，真有脸啊！打不赢东洋鬼子，就来老百姓家开锁有本事？”
一席话说得兵痞们也都低下了头，他们记得自己头上的山地帽上顶着的青天白日徽，可是这个国徽又给老百姓们带来了什么？
“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哦……”老头一时不稳，扶到在墙边，常天珩想上去扶他，可是老头倔强的很，不愿意让常天珩去扶。
“喏，这些你们拿去吧！”老伯指了指自己灶台上放着的烤红薯，“让你们来吃，怎么说也能比让日本鬼子来吃的好。”
溃兵们眼睛放光，可是却让他们的连长制止住了。
“大爷，真对不起，来到这里……让你们受这么多罪……”老头硬塞给他们的红薯被退了回去。
“拿着吃吧……村子里除了我这个老头子……也没有别人了……”老头走回了屋内，“我的两个儿子已经应征入伍了，老婆子被飞机炸死了……我也只能等死了……”
8连走在回镇子的路上。
……
战争开始了有半年了，无数和我们一样的中国军人被扔到了战场上，没有人在乎他们的生死，就像是没有人在乎我们的生死一样，不同的是，我们从战场中捡到了一条命，而他们却死在了没人知道的地方，任凭自己凡间的躯体被敌人或者野兽糟蹋，没人在乎。
政府不会想到这些人，而他们的亲人却只能慢慢的猜想，慢慢等待，没人会告诉他们自己的孩子是死是活。
镇子里面的老大爷也是这些人的写照。
死去的人便不会再考虑人间发生的一切，而我们却要活着。
去承受我们拼掉性命结果仍然换来的失败的后果。
被人耻笑。
可是啊……我们真的尽力了……
对于这个国家……
8连的士兵们回到了镇子里，首先，他们先去了散兵收容所的墙上看了看，那里写满了各个部队的收容符号，划着箭头指向收容地址，整整半个月过去了，独不见广东部队的收容路标符号。
“还是……没有吗？”钟谕诚狠狠的将手拍在那面写满收容信息的墙上，“我们出来打仗，不是为了做客死他乡的鬼……我……我们只是想死得其所……”
“钟老弟，不要悲伤啊，明天我再去城防司令部问一下我们广州军的动向，很快我们还是能回家的！”宋子矜这样安慰道。
“回家……我的家在北平……我又如何回去？”钟谕诚没有给他好脸色，反而这样中伤道，这一次次的战败，让钟谕诚的嘴也变得越来越毒了。
“到也罢，我也想把命交给广州军……只是……他们不要将我的命当成路边上的马粪。”钟谕诚说道，“我们又一次被抛弃了，难道我们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去，然后又让人扔下吗？”
“请问……你们是广州军吗？”士兵们回头看去，结束了之前的争执。我们身后是一位身穿黄呢子的少校，不过从他的军服来看，他并不是属于粤军。
“是的。请问阁下是……”常天珩作为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在见到其他部队的长官的时候，还是需要他去应酬。
“141师特务营，方炎麒。”那位穿着呢子大衣的军官自报家门，“既然是广州兵，那就是我方某的恩人。”
一伙儿人面面相觑，天知道这帮从南京溃退下来的兵渣滓会是眼前精锐军官的恩人。
“兄弟们，随我而来吧。方某在国外留过学，所以手下带的兵也过今天的洋节。”方炎麒的自吹自擂才让众人意识到这家伙竟然也是出国学习的，不过看他比一般中国军官更显健壮的体魄，还有看上去清秀却留着胡渣的面庞，很少有人能把他和出国留学联系到一起。
“这位长官，我们何德何能是你的恩人？”谭梦霖心中还是有些疑惑，毕竟这样突然把一帮散兵请回军营招待，和小时候听老爸说人贩子拐小孩的手段实在是太像了。
“这就得问我老妹了，她从南京逃出来的时候就是帮广州军的士兵掩护她出来的。”
“那……那真是恭喜长官了。”
“她现在非常安全，已经回到长沙了，现在在长沙公医院上班了。”方炎麒有些自吹自擂的说道，提到他的妹妹他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很快，我们跟着那个叫方炎麒的少校来到了他们的营房，不愧是精锐，他们还能吃上热饭。
也许是这个长官的个人喜好，他们营今天竟然端上来的是燕麦粥这样在国外很常见，在国内却闻所未闻的食物，至于剩下的菜，每个桌子上也都摆好了。
我们就坐，开吃，不想浪费这一桌子饭菜。
在我们吃饭的时候，那个叫方炎麒的营帐不断地在各桌也就是他的兄弟和我们之间乱窜。拿出香烟分给每个弟兄，还有我们之中抽烟的人。今天也许是开战以来我们过得最好的一天了吧。
吃完饭以后所有人都离开了食堂，这时候8连的士兵们都到军营的操场上歇息。
“谭老大，谭老大！”赵武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份《民国日报》，看上面的日期，这份日报已经是昨天也就是去年的最后一天的报纸了，所以被人丢弃也很正常。“您看这份报纸……上面写的啥……”
“你不会自己看吗？”
“不认字……长官……”
谭梦霖拿过报纸，看到他让自己念的那一页
“告全国军民书，作者冯玉祥……
……
勉励国人，加强团结。我军弃守南京，不在一城一池得失，只要全国上下坚持抗战，争取最后胜利……”就这样谭梦霖把整段文章念完了，直到看到最后两个行字
【身为现役军人，当以沙场战死，代替寿终正寝……】
“我们虽然丢了首都……但是……我们不能再撤了……”方炎麒从我们身后走来，“如果今后我军再有南京那么惨败，敌人便可长驱直入，不十天便可到祖国的心脏—大武汉。那么百年前的悲剧又会在今天重演。”
一改开始的豪迈，方炎麒变得非常的冷静：“我应该向你们道歉，我开始打算将你们划入我的营，结果……你们的连长还是严词拒绝了我。”
“已经知道了，我们的部队在庐山，今天晚上出发，一定可以赶回部队。”宋子矜在常天珩的身边补充道。
“好耶！又有鬼子可以打了。”吴震灏兴奋的说道。
“真是的，我们还是继续当炮灰吧。”何清补充
“这样……我们就可以死得其所了吗？”钟谕诚
“吾等剑刃所向，即为日寇进攻的方向。”吕归尘还是那个老样子。
“走吧……死东北佬，我会告诉你，我不是懦夫。”金策拍了坐在谭梦霖身边的赵武的脑袋。
“自古“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今日我等皆为身为现役军人，祖国河山半壁已陷敌手。今日此身虽然脱险归来，仍然大敌当前，国仇未报，至死不休！”常天珩下定决心道，“方少校，谢谢您的款待，期望我们可以在战场上协同作战！”
“好啊！我相信有这样的同志，我军迎来的一定是大胜！”
第二天早晨，我们到了火车站，此时已经有不少散兵都在候车。都说就近到庐山归队。我们守候到下午一点，广东官兵四五百人同上一列无蓬盖光头车卡，向西开去。火车一路上没有遭到空袭，而且沿路中食物很便宜，每到一站，原只豉油鸡摆满铁路两侧，三角钱一只，任由自取，二角钱一只，由他拿来。高梁大曲，二角钱行军水壶装到满，这样我们归队的旅行就如同春游一般。
这样，南京保卫战后的我们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部队，我们得到了整编休整，因为日本侵略者，并没有被从我们的国土上赶走。
“强围突破不顾身，
首都处处血泪痕，
成败岂宜颓壮志？
复仇惟有励三军！”
——作者：百粤征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