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0月1日上海近郊粤军160师956团8连谭梦霖少尉
日本人的全面反击开始了。这是一种真正铺天盖地的立体进攻:飞机不分白天夜晚轮番轰炸,海上大口径舰炮好像犁地一样朝岸上倾斜炸弹,地面坦克排出三角形战斗队形,炮口喷火,机枪哒哒,成群结队在中国军阵地上碾压。步兵则好像凶狠地呲出牙齿的狼群,跟在坦克后面不声不响地冲锋。
随着大炮把阵地轰得稀碎,士兵们在战壕里手足无措,医疗兵们纷纷在战壕里抢救伤员的同时。大地都开始颤抖了,伴随着坦克的步兵在早已架好的临时木桥上呼啸着冲向对岸中国军队的阵地。
“做好战斗准备!”谭梦霖命令道,毕竟都是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在看到从来没有见过的像坦克一样的庞然大物,也被吓得哆哆嗦嗦,所有人都吓住了,但是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抄起武器奔赴战位,顿时,上百支枪炮对准了河岸和大桥。
这些粤军士兵其实也并不算是杂牌军,作为民国最早的武装力量,这支部队“善战”的威名早已打下,再加上余汉谋的经营。他们的装备和中央军部队是相差不大的,战壕里面的粤军士兵们一水的灰色军服,头上顶着英国造的MK1飞碟盔,手上的步枪也基本上都是德国的GEW98、日本的38式步枪这样的外国货。和川军比起来,他们每个人都配有布鞋,至于像谭梦霖这样的军官,也都穿着行军长靴。
日本迫击炮发射了无数的烟幕弹,为了掩护工兵架好一座座浮桥,坦克和步兵可以顺利通过桥梁。其实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刚才激烈的炮火和飞机轰炸其实已经将中国军人打得不可开交了。
渐渐地,一队日军的影子出现在了硝烟之中,渐渐退去的硝烟让他们的身形逐渐清晰起来。谭梦霖呆呆的盯着这群人,就像从清晨的迷雾中,披着圣光出现的武士。
打头的是一辆95式轻型坦克,它就像是谭梦霖小时候看过《山海经》里面的上古巨兽一样冒着黑烟,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缓缓前行,驾驶员时不时探出头看看外面的路况。冲天的黑烟弥漫了整个桥头,谭梦霖擦了擦额头前的刘海,环顾四周,他的士兵们都哆哆嗦嗦的拿着自己手中的步枪。跟在坦克背后的有一个小队的日军士兵,看起来日军的坦克战术是固定的,都是坦克跟随着一个小队扫荡残兵败将。
而更多的日军士兵是从旁边的浮桥通过,越聚越多,似乎有整整一个步兵联队的样子。
不过浮桥仅仅架好了6座,整个步兵联队只能保证几个小队一起通过,而更多的士兵只能在对岸呆着,进行警戒。而已经过河的日军也因为不明敌情,所以只能集中行军,这样的行军队列,无疑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利的。
“连长命令!一会儿朝着过河了的步兵一齐开火,放过那辆坦克。”吴震灏从一个排的阵地窜到另一个排的阵地传达着常天珩连长的命令。
这时候95式坦克突然停了下来,调转炮头的它直接朝着谭梦霖排开了一炮,一瞬间一朵金色的妖花从坦克的炮膛中炸开,炮弹带着射流朝着战壕飞去。一名谭梦霖排的军士和几名士兵瞬间就让炮弹炸得面目全非,化成了被肢解的尸块,谭梦霖他们也被剧烈的声响震慑住,纷纷低下了头。纷杂的石块与泥土打在了士兵们的头盔上,谭梦霖心想幸亏这飞碟盔面积大,否则估计眼睛早让灰尘迷住了。
“班长……”一名士兵刚刚打算大声喊出来,就让何清把嘴巴堵住。
“笨蛋,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日军坦克感觉没有异常了,便继续开始移动。身后的步兵也开始小心翼翼的前进。
“何清,你去当二班班长。”谭梦霖毫不犹豫的命令道,同时将自己手中的步枪举了起来。
“真烦人……”何清说着端起了自己手中的MP-18冲锋枪,这种冲锋枪可以说是中国军队中的稀罕物,就连中央军都没有多少。天知道他是从哪里掏来的。
“开火!”看着时机成熟了,常天珩班长一声令下,连里面的轻重机枪就“突突”的吼了起来,如同死亡的镰刀一样,扫过的地方鬼子躺到了一片。剩下的鬼子瞬间匍匐下来,开始朝着周围的阵地还击。
“砰!”一名鬼子应声倒地,钟谕诚将自己手中的步枪退了一枚子弹壳,他手中的那把GEW98式步枪也是开了张。
上膛,击发,上膛,击发,除了金策的奇拉利机枪和何清手中的MP18冲锋枪,其他的人都只能不断的退膛上膛将子弹一发发的打出去。日军士兵如同保龄球般被打倒,但是更多的日军士兵却不断的冲上来。
此时炮火又一次在中国军队的阵地中炸开,脆弱的阵地就如同一位年迈的老人一般喘着粗气,不断地有士兵被这精确的炮弹炸中,没有死的士兵们则咬着牙继续阻击着日军的火力,不过一个个的机枪阵地被这样的火炮炸开了花。这火炮并不是日军的远程火力,而是他们班组装备的掷弹筒。
日军果然不止一辆坦克!很快第二辆和第三辆坦克冲过了桥梁,在得到了更多的坦克之后,日军的坦克开始在956团的阵地间横冲直撞,本来想分散开坦克与步兵然后关门打狗的956团的敢死队士兵们,在没有摸到坦克面前,就让密集的机枪火力屠戮殆尽。
万全齐美的反攻计划就在这一瞬间破灭了。
“快,全排撤退!”谭梦霖命令说,很快整个排剩下的十几口子人就已经往第第三道阵地跑去。并不是谭梦霖多么怕死,而是整个团都开始了溃退。
一个步兵联队,一个战车大队,可以打垮两个中央军师,就更不用提镇守在桥头的一个步兵团了。
不应该说是溃退,应该说整个团陷入了崩溃。
坦克的机枪子弹横扫在战场上,步兵们的刺刀捅进了一个又一个没有跑出去落单的士兵身上,而掷弹筒步兵炮的炮弹则砸在了一个又一个抵抗的战壕中。
“我是956团的周桐!我们面前遭遇了敌人的坦克部队,以及日军的主力,我们需要增援!”此时的周桐上校,不顾部下的劝阻,依然坚守在自己的指挥所,他认为如果就这样离开,这就是中国军人的耻辱,不顾弟弟和参谋们的阻拦。他对着步话机声嘶力竭的喊道。可是师部的回应早就已经消失。
敌人依然攻势如潮。阵地上又传来激烈的枪炮声。身边的卫士也已经不剩几个了,周桐头上的青筋暴起来,手指关节捏得啪啪响。看来敌人决心要斩开杨木桥这道防线,然后将956团和957团埋葬在这块不到三平方公里。
“特务排,警卫排,准备战斗!”周桐摔下军帽,将一顶钢盔扣在头上,“电话兵,快给我接通左翼957团,我要和孙团长通电话”
一颗炮弹落在附近,已经坍塌一半的横梁发出嘎嘎的呻吟,指挥部里能听见秦旅长对着话机的吼叫:
““?????周团长,敌人坦克正在进攻,我部前沿阵地已经只剩下几十人了……”话筒里噪音干扰很大,孙团长的声音嘶哑微弱,“我胳膊和头上中了弹,郝参谋、李副团长已经阵亡了,师部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不过现在局势十分危险,我决定就死在这个阵地上??????”
电话的通信就这样没有了声音,随后传来的日本兵如同疯了一般的吼叫,这时候他知道,自己那个朝夕相处的战友已经奔赴天堂了。
“团座,我们撤吧……”
“我不能!”周桐没有把话说完,一枚炮弹就在他的指挥部炸开,掉落下来的房梁将他砸了个七荤八素。
“快,团长受伤了,我们带他离开!”周杉说着命令卫士将周桐带走。
956团在战斗减员过四分之三的情况下离开了阵地。同时,160师损失过半,得到撤退命令后离开了战场。
时值下午,当震耳欲聋的炮火轰鸣如大潮般退去,周桐摇摇晃晃站起来,不顾卫士们的劝阻,他站直在硝烟滚滚凉风习习的大地上。
一轮红日从烟雾里露出脸来,周团长吃惊地发现,大地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幅何等生动壮丽的战争画卷。
眼前是一望无垠的肥沃的长江冲积平原,滚滚长江犹如天上之水,在遥远的东方地平线上闪动着粼粼波光。东方最古老的农业文明所造就的诗情画意好比一只早已风化的陶瓷花盆,一夜之间就被来自异域的战争机器碾得粉碎。日本飞机不分白天黑夜从长空掠过,大炮在远处喷吐火光,数以百计的大型水面舰只包括航空母舰在长江口游弋,亚洲东部两个一衣带水的邻邦在这里摆开战场,于是中国和平的土地上到处都有燃烧的村庄,阻塞的河流,扭动和呻吟的生命,已经凝固和将要凝固的尸体,以及无数深深浅浅的弹坑和战壕。
最终,160师丢掉了杨木桥阵地,随后变向上海市郊撤退而去。
与此同时,中国军队陷入了混乱之中,70万大军,将会在日军凌厉的攻势之下,在更短的时间内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