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山,一个小到连郡城地图都不会标出来的山脉;这里常年雾气湿重,鬼气森森,不时还有鬼哭狼嚎之音入耳,又有各种凶兽魔物纵横,是方圆百里村落人人退避,谈山色变的所在。
此时正值黄昏,天地阴阳交替之际,整个黑石山都笼罩着一股阴寒之气,四周的黑暗也开始蠢蠢欲动着。
一名少女踩着夕阳的余晖,一步一跳的向着黑石山的深处走去,少女年方十五,长发及腰,身姿娇俏,明眸皓齿的脸袋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边走还在哼着小曲,声音甜美清脆。
但是,夕阳还是先于她落入了地底,黑暗开始接管了整个黑石山。
雾蒙蒙的月色下,不急不缓的阴风开始吹起,
但少女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路一拐角,眼前突然开阔起来,那里有一突兀的巨大斜坡断崖,直直的凸起,像是大山伸向天空的手臂一般,而斜坡顶端平缓处,有一座青黑色的小木屋。
女孩面色一喜,不禁加快了速度,行到木屋面前,调整了一下表情喊道:“桐哥哥,开门”
清脆的声音回荡着,一名穿着黑色粗布的黑脸少年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宠溺的笑。
“你来了。”
女孩是山下多宝郡最强家族青家家主的小女儿青月,是掌上明珠般的存在。而少年却有和着装面容不符的身份,是女孩的堂哥。
只不过男孩的身份一直不为人所知,即使现在知情的也仅仅三人而已,而青月也是因为特殊原因才被允许知道自己的这个堂哥的存在的。
青桐,面颊微长,形容坚毅,棱角分明的面容有些帅气,当然这要排除他黑的异常的肤色。不过对于从七岁开始每个月都要和青桐“同床共枕”的青月来说,也许黝黑的肤色也是最帅的吧。
两人有些沉默的走进木屋中,也许是年龄大了有些女孩家的羞涩吧,原本总是哥哥长哥哥短绕着青桐叽叽喳喳不停的青月,从去年就开始明显沉默了下来,有些扭扭捏捏的样子,不过青桐却不以为意,或者说他没有精力去想那些。
十年前,宗族面临一场险些灭族的战斗,最后虽然挺了过来,但是族人也是死伤惨重,其中青桐的父母也是双双逝去,失去双亲的青桐沉默寡言,性格孤僻,在一次瞒着众人独自外出时候,在这个黑石山,青桐遇到了一个从月亮中掉下来的仙女,她的绝美即使是只有六岁的青桐也痴迷不已,而那个仙女却像是受到了重伤,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在见到幼小的青桐后仙女面色稍有不忍,就钻进了青桐的体内。而六岁的青桐的则是直接晕了过去。
之后,噩梦就开始了,被青家寻回的青桐昏迷不醒浑身发出青光,皮肤开始一点点龟裂,找遍了名医,用尽了灵药也不见起效。眼看就要这样死去时,青桐却醒了过来,执意地跑到了黑石山,在黑石山的月色下,青桐痛地死去活来的,但是身体却奇迹般恢复了。
从此之后,青桐就成了黑石山上的小小囚徒,每夜都要忍受着来自月光的“洗礼”。而每当一个月月圆之时,月光洗礼下青桐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加倍剧痛之余,浑身还会散发出青色的光华,而自己的大伯青刀在研究两年后,终于确定这些青色光华就是传说中的月华之光。
从此以后,每当月圆之夜,青桐身旁也就会出现一个同样幼小的身躯,他的堂妹青月。
刚开始还是紧张委屈的泪光闪闪的青月,在沐浴在月华中后,很快就舒服的睡着了,这和一旁咬紧牙关忍受剧痛的青桐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对比。
月华之光不亏是传说中的神物,青月从八岁开始,就表现出惊人的修行天赋,现今十五岁就踏足人境后期,被誉为多宝郡千年一遇的天之骄女。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无聊之余阅读的古籍,青桐也大致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从搬到黑石山的时候,青桐就可以观察到自己体内缩小了的仙女的样子,她容貌绝美,白衣胜雪,双手环膝的缩成一团,牢牢地占据着青桐的心脏部位。
现在青桐已经明白,这个仙女也只不过是一个道行极高的女修士,而她可能并没有怀什么好意,她想用青桐的小命来疗伤,只是不知道为何青桐却活了过来。所以之后,她只能以青桐的身体为媒介,从每日的月色中汲取能量来恢复伤势。
青桐在床上铺着七成新的被褥,上面满是暖暖的阳光的味道。青月抵着头,红着脸跑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看起来煞是可爱。青桐笑了笑,没有盖被子,径直躺在青月身边,解开绳索,整个屋顶就打开了,月光也照射了进来。
即使是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痛苦,青桐还是痛的闷哼了一声,紧闭起眼睛。而这个时候,一旁的青月也放下了羞涩,支起了玉臂,秋水般的眸子,静静的倒映着男孩的坚毅。
青桐能够清楚感觉到,月光一点一点通过自己的皮肤钻进自己的体内,钻进自己的血管之中,然后血管中的血液就会变成深青色的岩浆一般,灼烧着,冲撞着自己的血管,直到流到心脏,心脏急剧跳动着,一阵阵淡青色光华被震了出去。这一过程的疼痛不可言喻,但是青桐也得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那个被大伯惊为神物的月华,其实只不过是他体内月女吸收过滤后的“炉渣”罢了。
月女,是青桐对体内女修士的称呼!
对于体内的月女,青桐现在也说不上是不是恨,毕竟从真正懂事有记忆的时候,她就开始存在于自己的体内了。感觉两人像是一体同心一样,血肉相连,已经不可区分了。
黎明,在太阳洒下它第一缕光明的时候,青桐已经精疲力尽,扭头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女孩,青桐笑了笑,下了床在晨光下清洗了下满是汗水的身体,青桐爬上床的另一侧,开始真正的闭目睡眠。
青桐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近傍晚,青月依然是在房间的竹桌上摆满从家里带来的吃食,在静静的等着青桐。心中微微一暖,青桐下了床,简单洗漱后,就坐到桌子前开始吃了起来。
和以往的沉默稍有不同,这一次两人都有点莫名的感伤,青月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些泛红。
因为她知道,她进入了人境后期,那么以后就不需要再接受月华之光的洗礼了。所以这一次也即是两人最后一次的“同床共枕”
“没什么的,你有空的话,隔个一两年也可以来看看我的。”青桐笑着安慰道。
青月抿了抿嘴,狠狠地瞪了青桐一眼,放下了碗筷:“我吃饱了”
说着,青月看也不看青桐,推开门走了。
青桐苦笑着,微微心痛,摸了摸鼻子,继续大口吃了起来。
叮!
青桐手中的玉碗跌落了下来,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
青桐捂着胸口,无比的心痛。而此心痛非彼心痛,这一次是确确实实的心脏剧痛。
这次好像是要将十年的疼痛集体爆发出来一样,青桐在地上打着滚,凭着最后的意识,他看到了那个蜗居在他心脏处的月女,她睁开了眼睛,绝美的面容冲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哄!
黑石山,当一道青光冲天而起的时候,普通妖兽像是没有看见一样,继续着怡然自得;而那些原本的山中霸王们,反而个个匍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甚至有的已经像野兽般失禁了。
断崖处,青色的木屋已经变成了四散的木渣,一个神仙般的女子抱着一个男孩,素手一挥,一套被褥出现,青桐被放在了被褥之上。
轻轻地伏在青桐身边,女子显得有些倦意又有些雍容,
“你也是不简单呢!中了那一招居然也能活着”
玉手轻抚着青桐的脸颊,月女的声音好似不是人间般的轻灵。她的那一招生命献祭,是最后的保命禁术,即使是天境的修士也会因此被强制献祭灵魂生命,最终魂飞魄散,而其最终效果就是不论献祭者为什么实力,月女的伤势都会压制十日,但是十日后又会加倍爆发,所以说这一招也是一个双刃剑。
“不过,也多亏了你,我才能短短十年就恢复如初呢”
月女的面容突然变得怪异了起来,抚摸青桐脸颊的手加大了力度,喃喃自语道
“也真是奇了,冰心月骨居然会传到男子身上?也不知道将来会临幸给那个女人。”
这样说着,月女抿嘴笑了,笑声空灵如风,又如春之沐雨,断崖边居然有无数仙灵的花草生长摇曳,一时间如仙境一般。
一念草长,一语花开,月女道境之深,可见一斑。
凝视一会,月女抿嘴笑了,一时间竟比百花还要娇艳。
“不管怎么说,我欠你一个人情!还是个孩子呢!你”
说着,月女俯下身子,如蝉翼般丝滑的黑发在青桐的脸颊划过,湿润甜软的触感在青桐唇边停留。
呀!
月女突然惊呼,掩着红唇,面颊浮现一丝羞红。
“忘记了,有了冰心月骨的你现在应该还有意识的”
抬头望了望天际上的明月,月女站起身来,“看来要早点回圣灵宗啊!”
下了决定,月女头也没回,手一挥,就像十年前出现一样,消失在圆月之中了。
整个断崖中只残留浅影香气,她像是一阵仙风,吹拂而过,但本不属于人间!
就好似一场没有醒的梦,不是噩梦也不似美梦,更多的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感,好像她带走了自己的半颗心一般。
青桐站在百花丛中,静静地看着那小片空地上娟秀的字迹。
我若未死,十年内会来寻你,好好活着——古月婵
哼,青桐有些讥讽的想着,一开始就想要我的命,现在居然要我好好活着?还真是..
圣灵宗,古月婵!他缓缓地念出声来,
也终于可以下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