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层透明玻璃,海砾看着父亲,此时彼此强颜欢笑,泪水在鼻尖被拖到鼻梁,海砾始终没有拿起电话,眼神却已经传递出了所有情绪。
一周前父亲因为故意伤人进了监狱,二叔买关系减刑为三年,也就是毕业时的那个夏天,他才拥有再次拥抱这个男人的权利。万念俱灰。
以前每次走近房间里,海砾都有一种温馨的感觉,那张慈眉善目的面孔始终围绕左右,唠叨但不失条理,现在这层温度逐渐退缩,被孤独肆意笼罩。
面对二叔的到来,海砾漠然,他很怀疑自己的父亲怎么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二叔的态度让他怒火中烧,一个接一个工作电话,一次比一次媚讪的笑容过后。他留下了学费和生活费,掉头走开。海砾大喝了一声。
二叔转身,表情一丝惊讶一丝好奇,那是商人特有的神态。倒数沉默过后,海砾的拳头挥向对方,同时击碎了唯一的经济来源。
“如果我知道是你害我爸,你大哥,我就攥着他的手废了你。”,海砾不知道如何对刚才的行为做出合理解释,只得用最擅长的威胁口吻吐露心声。
拳头挨个扑了空,二叔也没有还手,他眼见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做出了惊人之举,但是他清楚,白家人唯一不缺的就是这种脾气,那样才不会受人欺负。
“你要记住,每个人对你的帮助都不会是免费的。”二叔的表情是赞赏,语气是狠毒,动作是拿起手机,带门走人。
由于经济束缚,海砾结束了这个地方的生活,转而在山上租借了一间没有网络,不定时供应水电的房子,好像只有卧室的功能。同时在旧货市场买来一辆山地车。
阴雨天,白楠和海砾更配,同样的雨衣。在校门口不期而遇。
“听说你家里出事了。”
“还好,还好。”
眼见海砾颓唐得像换了个人,头发没有那么干净了,眼角,衣角,都有垢物,眼神没有光泽,好像失去了灵魂,像白泠,只是更加外在。
“我的小白不开心了,他或许并不知道我比他更担心,因为我比他更爱他,至少现在是,花叶流,相约爱情,我来了!”看着此时的海砾,白楠默默把一切刻画在日记里,并在周末相约去了那个地方。
海砾永远都是那个充满怜爱的眼神,让人看了也心生怜爱。
花叶流是郊外的风景,纯粹,这是海砾喜欢的词语,所以白楠也学会了,大概这里是借景抒情的最佳地点,过多的悲伤气氛在这里弥漫,貌似不是什么约会的好地方,白楠不顾及儿女私情,此刻她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海砾。
河流表面漂浮着浓重的灰色,大概是过多的悔恨忧伤的泪水在其间浸染,海砾也悄无声息把这份思念倾泻进去,据说,每一条河流的终点,是大海,是思念的终点。
在亭子里,海砾躲避着潮湿和阴冷,白楠执意带他去另一个地方,海砾把衣服套到白楠娇小的身躯里,背着白楠跑了很远很远,始终没有找到白楠说的那一片海。但是白楠还是大喊着说海在不远处,海砾说看到了。他们的确看到了,在雨中飞舞自如。整个世界都陷入汪洋,不知几何的幸福。
白楠的日记大概写满了惊喜。
花叶流的别离,是暂时的,海砾不会陷入绝境,因为有白楠,白楠就是大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晚自习过后,海砾打算去泡网,离赵信不远有个网吧,果然大概也在那里。
在后院,海砾再次看到了那种紫色花,在梦里遇到过,在毛驴的鸽子林见过,只不过那时含苞待放,那时还在梦中,今天这么巧合的时刻,它完美地开放了,他迫不及待地拿出一根烟,在喉咙里裹着花香搅拌。随着第一缕青春印记在影影绰绰的月光下升腾。
很遗憾,今天没有果然,或许是出了什么事情,果然总是命运多舛的,和海砾不一样,他所经历的人生,是电影,痛苦无以复加,沉积可以消磨,而海砾是电视剧,堆积如山的苦痛,总在某个时间段会有一次爆发。
一夜无眠,一夜之间,海砾的悲伤再也无法掩盖,像伸长了脖子绝望待宰杀的鸭子,叫声凄厉,行为抓狂。
在第二天中午,反复呕吐的海砾在万分尴尬中醒来,一切都是最糟糕的。
他需要一张大床,一缕阳光,他拿出录音笔和手机,在拨通了学校电话后,录音笔清晰的声音传了过去,是海砾父亲的声音。
那是他一个月前录给海砾的,他说他预感会出什么事,说以后用得着。一共有三十多个请假理由,十多种语气,一个父亲。
美丽的谎言透过话筒传到另一边。海砾忍住了,以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表情背负着所有的不堪。拖着沉重的躯壳。
这个男人愿意为自己做这样荒唐而实际的事,白楠又为了自己明知故问的虚情假意付出了第一次温情。而他们又为了什么。
悲伤,是否有种解药,能够恒温保存,而不只是一瞬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