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沈玄机,不是你做的对不对?”崇华三十年,沈玦持剑将沈玄机逼到山崖,声嘶力竭。
断崖,只见昔日的蓝色少年,黑袍猎猎,再无少年时的风流意气,多的是一份肃杀静穆。而沈玦面前对待他如此从容的人,是他亲眼目睹去世了一年的他的阿哥,沈玄机。
沈玄机如之前相差无二,白雪高山的清冷气质,飘飘如纱的素色长袍,就连他长身玉立的样子,都还带着翩然的风度,姿态凛然。
沈玦一袭黑衣鲜血四溢,他持剑直向他对面的沈玄机,步步紧逼。“为什么不说话,沈玄机。你是怕了我,还是……”
沈玦回剑指向沈玄机的脖颈,一字一顿:“怕了你的内心?”沈玄机反用两指将那剑尖拿开来,浅淡的眸子对上沈玦的眼,神色淡然。
“告诉我啊!”沈玦把剑从沈玄机指尖抽出,再指他的心口,长眉紧皱,“沈玄机,告诉我啊!不是你干的!这一切都不是你干的!”
“是我干的。”沈玄机望向剑尖,勾唇浅笑,“没错,沈玦,就是我,是我诛了你双亲,是我灭了你左翼,是我弑了沈府上下一百多口人……”
“美人如刀。而这把刀我已用得纯熟。”
沈玦的剑尖在大幅震动,这个有泪不轻弹的少年郎,面对着沈玄机抖唇流下了眼泪……
崇华二十九年,沈家被屠后。沈玦接任将军一职,带着血海深仇再度踏上讨代柔然的漫漫长征。
祁连山战役中,宛军在山崖下被柔然围困,包抄的左翼军二万人被杀得片甲不留,死伤无数。濒临战败时,沈玦动用了沈玄机留下的江冥机关术。
“弦断长歌沉悟桐,烂柯愁杀渡江人。”沈玦长笛一曲,点脚立于半空,身后是黄沙漠漠、清流迭荡。自小沈玄机学琴,他习笛。透明的水流从笛管中倾泻而出,在半空中勾勒,引出无数蓝色的玄柱!
少年蓝色广袖随清流飞扬,他皱眉瞳中悲伤一览无遗……
就在蓝色玄柱将要分裂之际,对面崖上的断崖处一股强大琴音向外扩散,直击被清流包裹住的沈玦!
鲜血顺着沈玦嘴角流下,长笛破裂在地上,他单手扣住地面黄沙,惊觉抬头,断崖上乌黑的军旗迎风飘扬,包住整片山脉,络络不断。
而在这黑压压的阴霾里,那么不染尘俗的一抹白逆阳而站,手中长琴嘤嘤,似掩盖了半轮月华……
阳光刺眼,沈玦身后的红色军旗猎猎作响。他立了起来,眯眼努力辩识着那着素净白衣的人。那样的琴音意韵……“阿哥,是你吗?”
“放肆,额有皇子岂能让你区区小儿以兄弟称道!”声音势如洪钟不断震斥着沈玦的耳膜。他看清楚了那负手而立,眉目似天雕玉砌的人,便是他因护宛国江山社稷而亡命一年的阿哥……
楚河上端连大宛,下游汇柔然,沈玄机如今能活着的唯一解释,便只能是被柔然人救于楚河……
而柔然人之所以救这位少年奇才,也只能是以他为挟杀沈玦于措手不及。
“阿哥,你快下来,阿玦会护你,不让这帮柔然以你为挟!”沈缺仰声叫喊,心中震怵……
那柔然定是说错了话,他的阿哥身体里留着的血是千年大宛积聚下来的血,不可能的,额首皇子,不可能的……
“沈玦,我乃柔然额首之子,岂由得你称兄道弟?”如此清冷,沈玄机启唇轻道:“我当年在战争中混乱被遗落楚河江边,自幼便有一块只有柔然皇族的玉状胎记。呵……多年来沈濂养虎为患……”沈玄机拂开长琴,流水如群尘散开。
沈玦惊雷般呆怔,眼中满溢出的是不可思议。
“你我兄弟情意就此断绝,今日沙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