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姜小白抢过城槿手里的碗端去厨房洗的时候,城槿一脸感动泪眼婆娑的看着他,颇有一副吾家有儿初成长的架势,姜小白嘴角抽了抽,“别想太多,你每次都洗不干净,这样下去我怕我的碗会长出奇怪的东西。”
城槿摇摇头,转身回房,果然这个人的嘴真是这天下最讨厌的东西。回去的路上正好看到姜小白搭在外面的那件破袈裟破了一个大口子,城槿想大概是被什么树杈刮得吧。拿下来仔细瞧了瞧城槿回头看了眼在厨房里忙活的姜小白,想了想把它拿回了房间,城槿到了屋里就四处翻找上次姜小白给她缝鞋留在她屋里的针线,在一个抽屉里找出针线城槿拿着那件衣服寻着记忆里嬷嬷们给她缝补东西时的样子一点一点试着缝着身下的衣服。这感觉真奇怪,她明明比姜小白大好几岁,却处处被他照顾着,依靠着。
她想起有一次问姜小白为什么会穿着和尚的衣服,姜小白正在把从林子里砍来的木头做成一个个木碗,听到她问起,就漫不经心的答道,“我掉下来的时候只有六岁,身体长得快,这里又没有布做衣服,原想着实在不行就拿叶子什么裹一裹或者直接就不穿了,反正这里又没有人。结果我运气好在林子边找到一个死掉的和尚,只剩下白骨了,我就扯了他的衣服。”
他说的云淡风轻,城槿却听得一阵心惊。她不敢想象当时只有不足十岁的少年是忍受怎样的恐惧活了下来。虽然姜小白跟她说过,因为这一块是显有的绿洲所以初掉下来的时候有果子可以充饥,后来他大了一些有了些力气,就开垦了一小块耕地自己种了一些食物来吃,活下来是没问题的。可是一个人掉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最大的难题不是食物,而是要怎样在寂寞和绝望中挣扎着活下来,那个死去的和尚大概就是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寂寞才死去的吧。那一个人努力活下去甚至一点一点建起了这座小房子的姜小白,支撑着他活下来的究竟又是什么呢?
想着想着,手下一松,手指上就被针扎了一下,冒出了几滴血珠,城槿把手指头含进嘴里舔了两下。
姜小白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他看着那里专注又笨拙的缝着衣服的淮竹,安静又美好,一时失了神。朦胧间他又忆起那个坐在月下为他缝补衣服的女子,常常温柔地笑着,唤着他,“小白,过来玩。”姜小白猛地摇了摇头,把回忆驱散。咳嗽了几声示意城槿他的存在。
城槿抬头看见他,微微有些慌乱,拼命把衣服往身后藏。
姜小白慢慢渡到她旁边,拿过她往后面藏的衣服,城槿耷拉着两条眉毛,姜小白轻轻地抚上那几道笨拙的针脚,歪歪扭扭,就像毛毛虫在爬。
“你缝的和我娘亲很像。”半晌姜小白轻轻开口。
“我缝的很好么?”城槿一下就精神起来了,神采奕奕的盯着姜小白。
“······我娘亲针线活不好。”
“哦。”
姜小白看着眉毛再次耷拉下来的女孩,嘴角又悄无声息翘了起来,他好像太喜欢欺负她了一点。回头又看了看衣服上的针脚,可是······的确很丑。
“你早点睡吧,衣服,谢了。”姜小白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轻快,就那么踏出了房门。
城槿一开始也经常在周围转来转去,但是正如姜小白所说,这几乎是座死地,进则九死一生,出无生路。但是因为不是自己一个人,城槿跟姜小白每天吵吵闹闹的生活,有时候城槿甚至生出了一些恍惚的错觉,仿佛他们就像世间普通的人家一样过着普通的小日子。这样一来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但是城槿的心里惦记着皇城的父母和姐姐还有陆奉先,所以她从来没放弃过离开的念头,但是姜小白在这里生活了六年都没能逃出这个天然的牢笼,她今生真的有机会逃离么?
有一日吃饭的时候,城槿看着又在外面呆了一天的姜小白一脸疲惫的样子,“你没问过我为什么会掉下来?”
姜小白瞟她一眼,继续吃饭,“没兴趣。”
“那你呢?你是怎么掉下来的?”
“与你无关。”
城槿气闷,低头嘟囔道,“你以后肯定娶不到老婆,哼。”
姜小白瞥她一眼,城槿低头吃饭。
晚上城槿坐在板凳上看着姜小白忙忙碌碌的给花浇水,这一园子的姹紫嫣红,随意问道,“这里都种了什么花啊?”
“自己看。”
“我不认识。”
“那就更没必要知道了。”
城槿想着是把自己坐的板凳朝那人砸过去还是直接上去勒死他哪一个更痛快,却听到那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人与花有时是一样的,只不过每个人的花种都不一样。”
城槿正气闷,随口问道,“那像我这种在哪都能活下去的人应该是哪种花啊?”
“狗尾巴草。”
······城槿觉得她决定和姜小白说话本身就是个错误。
晚上城槿回房的时候,姜小白叫住了她,“今天滚去休息,过几天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出去。”
城槿的眼睛一下子张大了,“我们能出去了?可是你不是说没有路么?”
姜小白抬起头看她,“以前是没有,但是你掉下来了,我们就有办法了。”
······城槿迷茫的看着他,姜小白用手揉了揉额头,“算了,跟着我就好,不要问我为什么,给你解释完我怕我就没有力气走出去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城槿决定不跟他计较。姜小白嫌弃的把头给她按了回去,“现在还不行,还要等些日子,过几天我要再去探探路。”姜小白随意说道。
城槿却觉得心潮一阵起伏,激动地不知所措,姜小白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回屋去,别在我面前冒傻气。”
城槿这一次没有跟他争辩,而是高高兴兴的回房间了。
姜小白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他,月光下神色晦暗不明。
后几日,姜小白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了,城槿也不烦他,只是安安静静陪在旁边,看着他捣鼓着手里的自己画的地图,城槿前几日的那个小心思就开始提溜提溜转起来了,她颠颠的跑回房从抽屉里找出前些日子姜小白给她打的梳子,还有从自己手帕上剪下来的一小缕布条做成的发带。
她返回的时候,姜小白还在那认真的看地图,没有留意到她的举动。城槿渡到他身后,刚把爪子伸出去,就被一双手给抓个正着,姜小白冷冷的看着她,“你又在干嘛?”
“给你梳头发。”城槿老实回答。
“不需要。”姜小白皱着眉回答,”这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讲究这些。“
“非也非也,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在我们那都是爱打扮的年纪,即使是男孩子,也要束个发的,这是礼数。况且并一定是为了别人看,也是给自己看的。”
姜小白叹了一声,“你总是弄这些没用的,难道你不急着出去了?”
城槿坦然道,“该出去的时候总会出去,这是不需要担心的,顺其自然就好了,比如现在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帮你扎头发。”
姜小白拗不过她,更主要的是懒得跟她废话。沉默的转过身去,在城槿看来这就是默许,兴奋不已地摩拳擦掌。
“喂!很疼!你轻点!”
“咦,你不是经常洗头么?怎么头发这么难梳啊。”
“废话!你到底会不会弄,不会就别碰啊!可恶!”
姜小白的头发终于捋顺后,城槿把木梳放下来,取过叼在嘴里的发带,
“喂!为什么是粉红色的?”
“因为我喜欢粉红色啊!”
“我是男孩子!”
“我知道,没关系,这样显得更骚气!我是说,这样更风流倜傥,勾引个把个小姑娘应该没问题,你看······”城槿把脑袋凑到前面,笑嘻嘻的看着他,看清后微微有些愣住。
城槿不得不说姜小白实在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从前头发乱糟糟散在前面看不太清,现在都扎起来了整张脸暴露在外莹白如玉,少年刀锋般的轮廓显现出来,显得俊逸非凡。
“小白,想不到你长得还有几分姿色。”被她揪头发揪得头昏脑涨的姜小白从牙缝里别出来几个字,
“高英勇,你离我远点,你昨天晚上吃的大蒜味喷了我一脸。”
城槿一直觉得姜小白还是个孩子,但是或者在姜小白眼里,城槿才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