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槿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是鬼压床了,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纱布,所有关节都被缠的紧绷绷的,动一下是绝对不可能的,从外面只能透过一层层纱布看到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嘴巴那块一看就是硬生生被人从纱布上剪了一块下来才得以露出来。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城槿被突然涌入的阳光刺得眼睛有些疼,只能眯缝着眼睛看着来人。一个略显稚嫩的身体出现在眼前,一双草鞋趿拉在脚上,在往上就看到一席破烂的袈裟披在那人身上。门关上,城槿终于看到了那人的脸,微微一惊,这来人显然还是个未长成的小男孩,头发乱糟糟披在肩上,城槿看着那个大概只到自己胸前的小男孩一副拽拽的样子,看到城槿的视线,他眉毛一挑。
城槿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是和尚?”
小男孩额上的青筋蹦了几蹦,“你醒来就想说这个。”
“当然不是,但是这个问题眼下是我最迫切知道的。”
“······”男孩的表情有点扭曲。
重重的把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向着城槿走过来,城槿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男孩走到床边自上而下的瞧着她,城槿看着男孩的眼睛,她确定这人十有八九把她当傻子了。男孩不耐烦的上下查看了一下她身上的伤势,城槿任由他把自己翻了个个,痛的呲牙咧嘴,只可惜她的全部表情都掩藏在厚重的纱布下了,实在不能让男孩了解她此时的心情。
“喂!好歹我也比你大,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城槿愤愤,觉得自己被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男孩这么翻来翻去实在不成体统。
“哼,我看你也就只长了年纪,脑袋不是很灵光。”男孩嗤之以鼻。
检查了一遍,大概是没有什么问题,男孩就拿过一边的药碗给她喂药,城槿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往自己的嘴边凑过来下意识就想躲,只可惜身体压根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勺子被这么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咽!”男孩看城槿嘴里含着药迟迟不肯下咽不耐烦的命令道。
城槿不得已只得咽下去,目前她的状况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
“事先说好,你摔的浑身是伤,我不小心把你捡回来,为了给你治伤,你全身上下我都看过了,不过你休想让我对你负责啊。”男孩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噗”城槿一口药喷出来,喷了对面的人一脸。男孩脸黑如玄碳,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城槿觉得自己大概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男孩黑着脸出去收拾了一下,回来继续喂城槿剩下的药,他皱着眉把药凑到自己鼻子下嗅了嗅,城槿惊悚,随即就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皱皱巴巴的书,城槿隐隐约约看到淮氏医书几个字,正想着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罕见的姓氏,就听到一旁的男子嘀咕道,“怎么味还是不对呢,我明明按照书上说的加了三七······“
城槿一脸呆滞的看着他,男孩注意到城槿的目光,面上拂过一丝不自在,把那本书卷了卷又塞到了怀里,端着碗出去了,城槿在重归于安静的屋子里思考着自己要不要逃出去,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中毒身亡啊。
一个月后,
屋子里萦绕着药香,穿着打扮乱七八糟的男孩翘着二郎腿一副小大人样的翻着一本医书,城槿身上的绷带拆的差不多了,坐在一边啃着手里的玉米,男孩斜眼看她一眼,城槿心领神会,立刻狗腿的跑上前添柴火。城槿掉下山崖已经两个月了,一个月在昏迷,一个月被包的像粽子一样在养伤,如今好不容易可以下地了,伙食比以前要好了很多,以前小男孩懒得弄这些,整天弄一堆浆糊一样的东西城槿吃,他自己也吃那些。城槿安静的躺了一个月,可以活动的那一天就立刻奔到厨房给自己烤了几个红薯,咬下去的时候城槿热泪盈眶,这是她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红薯了。城槿还记得那一天男孩站在门口看她狼吞虎咽的吃东西时发出的嗤笑,不屑的尝了一口她递过来的东西,然后,愣住,半晌喃喃道,”原来食物还可以是这个味道······“随即皱眉看向泪眼婆娑看着自己的女人,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警告你不许用那种一脸同情的表情看着我。喂!你听到了没有!“
相处几天后,城槿就再也没法把眼前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小男孩当个孩子了,因为自己万事都得依赖着他,男孩的行事作风显然也与孩子没有任何关系。
后来城槿因为伤势还没有痊愈,便暂时在他的房子里住着,终于有一天城槿想起自己好像忘了问一些重要的东西,于是她找了个小板凳坐到男孩对面,男孩果然一脸嫌恶的往后退了退,”你干嘛靠这么近,很恶心哎!“
城槿也不管他,这些天他已经摸清了这个娇性的男孩的底子,嘴巴及其恶劣,人品还算可以毕竟救了自己还让自己白住了这么久。”我问你啊,这是哪里啊?”
男孩脸上又露出了那种鄙夷的神情,“大脑回来了?这么久了终于问道这个你第一次醒来就该有的台词了,我还想在想你神经要大条到什么时候。”
城槿面无表情,这种层次的言语攻击现在完全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了。男孩看着手里的书,继续道,“这里是安陆,东城和雁北之间,但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是真正的无人区。”城槿惊异地看着他,“怎么可能,难道没有人发现么?”
男子“哼”了一声,“这里前面是沙漠,后面是悬崖,一般人谁会进来,况且这里绿洲的部分就只有这里,方圆不到百里,哪个国家这么无聊非要占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男孩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扔进已经煮开了的水里。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城槿好奇道,
静了一下,他瞥她一眼,“你怎么来的我就怎么来的?”
“可是······”
“可是!”男孩咬牙切齿道,“悬崖下那颗歪脖子树正好勾住了我,所以即便当时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因为没受什么伤也活了下来,可是你一掉下来直接就把那棵树压断了,才会把自己摔成一堆破烂。若是没有我,你铁定玩完。这回好了不管谁再掉下来除了死不可能有第二个结果了,你到底有多重啊!”
城槿,“······不可能,一定是因为那棵树太老了,所以······”男孩瞪她一眼,城槿讪讪地住了口。
“那你住在这里有多久了?”城槿转移话题,“记不清了,六岁多的时候掉下来的,大概五六年了吧,一个人住着谁会天天算自己过了多久啊。”
城槿突然有些同情他,六岁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那么小的孩子身处这样的险境,还一个人呆在这谷底一呆就是这么多年,城槿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恐惧,自己该不会也要这么多年吧。
“怎么?害怕了?”男孩一脸戏虐的看着脸色微微变换的城槿。
“终于有点我期盼的正常人的反应了,我还在想,好不容易掉下来个人可以好好吓吓他玩,谁知道你一直那么无趣。”男孩不满道。城槿觉得这人八成是有些变态了,话本子上讲过的一般这种被困在一个地方呆久了的人心里都会有一点扭曲,折磨着后来的人什么什么的······
“正如你所想,我是个变态。”咬牙的声音从一旁阴测测的响起。
城槿一晒,不好意思的看着对面青筋直跳的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啊?”城槿小心翼翼的问道。
“姜小白。”愣了一下,男孩慢慢答了三个字,已经太久没人叫过他的名字了,但他还是每天都会叫自己一声,否则有一天他怕自己会忘记自己是还活着。
城槿却觉得这个名字分外的好听,实在趁不上眼前人的气质,摇头叹息可惜了这个名字。
“我叫高英勇,多谢前辈相救。”城槿一脸真挚,自从相识她还没有正式的道过谢呢。
“噗!哈哈哈!这什么烂名字!”
城槿一头黑线的看着对面的男孩笑的满地打滚。城槿觉得自己果然时常会忘记这个讨厌的家伙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