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坟地东边一个超大的坟头前停下来，张富龙拉着我的手走下车。然后，把他妈为他准备好的篮子也拿了下来，从篮子里拿出六个盘子分两排摆在坟前，将苹果、葡萄、桔子、香蕉、柿饼、蛋糕放入盘中，又拿出三个酒杯，依次排开，倒满白酒，最后拿出一个装满炉灰的香炉，放到正中最前端，将点着的香插入香炉，磕了三个头，随后对站在他身后的我道：“你也给咱爸磕个头吧。”
“咱爸？”，这也太早了吧，我现在这身份还真不是一般的尴尬。不过死者为大，我立刻走上前学着张富龙的样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张富龙等我磕完，又领着我走到上首的另一个坟头前磕了三个头，并且把刚才盘子里的供品，分了一半放在坟堆上，然后点燃了几支大中华插在了坟头。还把剩下的白酒也洒在了坟头上。
“这里埋着谁呀？”我轻声问道。
“咱爷爷和咱奶奶。”
“噢，原来一个坟里可以埋两个人呀。”
“不是两个，是三个。”
“什么，三个？”我大睁着眼，看向张富龙。
“这有啥奇怪的，俺爷爷娶俺奶奶之前，娶过一个，难产死了，俺奶奶是续弦。”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
两女侍一夫，原来就算到了阴间也逃不开这样的宿命。想想那旧社会有钱的老爷们大都三妻四妾，那岂不是身后都会埋在一座坟里，生前就争宠算计，死后也不得安宁，真是命苦。
这时，张富龙却指着旁边的空地说，“看见了没有，这片空地就是咱们俩将来住的地方。”
“你胡说什么？”居然在这种地方，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对他真是又气又恼，才活了多大，我可不要死，这个死字最好提都不要提，张富龙却并不理我，继续道：“你说将来咱俩谁会先死？”
“我哪知道？”我瞪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还是我先死吧，我死了就在这里等着你。要是你先死的话，你只能先埋到荒郊野外，这样万一你碰到什么男的孤魂野鬼，保不准就和人家私奔，所以还是我先死，这样比较放心。”真是越说越离谱了。不过心里还是涌上许多感动，一个男人愿意和你生同枕，死同穴，那便是爱你至深了吧。曾力可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想必他想与之同穴的恐怕是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女人吧。
晚上，张富龙要求和我同住，“今晚我睡了你，明天我们就去登记。”
“你明知道我现在还没有离婚，开什么玩笑？”我噘起了嘴。
“你放120个心在肚子里，我是一定会对你负责的。”说着还环着我的腰，轻轻啃噬着我的耳朵。
“我这么瘦，你那么壮，我怕我满足不了你。”
“我觉得我们俩肯定好，在一起吧，嗯？我们俩肯定幸福。”他搂在我腰间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那也不行。现在不是时候。”
“那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才是时候？”我摩挲着我的背，继续问道。
“总之，现在不是时候。”
他猛然一把将我推开，“你是根本就没打算离婚，更没打算跟我在一起是吧？！”他的一张脸阴沉得如同暗夜的天空，我因为猝不及防，后腰撞到了旁边的写字台的边角上，剧痛让我疼得差点掉出了眼泪，可是他问也不问，就摔门而去。
回市区的一路上，张富龙冷着一张脸，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任我怎么逗他，他就是不肯搭理我。
想来我真的是伤了他的心，想想现在这种和他暧昧不明的关系，继续呆在他店里确实很不合适。一味逃避并不是办法，我和曾力之间的确该有个了结。于是我在半路下了车，向那个目前还能称之为我的家的地方走去。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掏出钥匙，扭开了门锁。
当我推开门的一霎那，刺鼻的烟味，忽地钻进了我的鼻孔，我被呛得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仔细分辨，这厚重的烟味里还有浓浓的酒气，环顾室内，只见满地狼藉，空酒瓶、烟头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沙发里，茶几上，还有两个酒瓶，一个肚子上穿了个大洞，一个只剩下厚厚的瓶底和散落一旁的碎片。我小心翼翼地越过它们，推开卧室的门，床上被褥凌乱，却空无一人，我又打开书房和洗手间的门，依然不见他的踪迹。忽然拍了拍脑门，真是傻，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公司，又怎么可能在家里。
我将家里一点一点收拾干净以后，就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等待曾力回来。
下午五点四十分的时候，曾力回来了，这恐怕是我嫁给他以后，他回家最早的一次吧，他看到我，目光里霎那闪过一阵狂喜，但也只是一霎那，便恢处复了刚才的冷漠。
“杨阳，你不是人间蒸发了吗？怎么忽然又变回原形了？！”他的语调冰冷得如同千年寒冰。
说完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我的旁边。我迎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我们俩人的脸相距不过几厘米，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里布满了根根血丝。他的胡子不知道几天没有刮了，就连腮边都冒出了长长的黑茬。他这个人一向都是最讲究仪表的，看来我不在的这几天……，有一瞬间的心疼，可是想到他刻意的欺骗，想到他这么多年的冷漠和带给我一次又一次的伤痛，我狠了狠自己的心，对他正色地问道：“曾力，离婚协议写好了吗？”
“很着急是吗？也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谁能管得着，总算是夫妻一场，我成全你。离就离吧，反正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地球上少了谁也照样转，我没意见。”
我根本没有想到曾力会答应的这样爽快。从此以后，我们桥路各走，互不相干，这原本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啊，可是为何我的心里，还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