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不提那些了。”叶洪叔儿抹了把老泪，笑道：“牛娃，来看叔儿了，没什么好招待，粗茶淡饭的，有粥，你饿了就先喝一碗吧，这时候也不早了。”
“至于……”叶洪叔儿犹豫，片刻咬牙，狠心，强笑道：“如果你学费啥子的真的还差钱，有什么问题的，告诉叔儿，叔儿帮你去借。要不然……”
“要不然，琳丫头的学费先给你垫一垫。这丫头也是，读书都读不好，连你当初读的那个高中都考不上，只是上了一个黑不溜秋不出名儿的学校，估计这考不上大学，找个人家嫁了也就是了，不用浪费那么多钱读书。”
叶洪叔儿话一开口，顿时给屋里三个人带来巨大的冲击。
叶琳猛地抬起头看着父亲，怔怔的，然后两行泪流了下来。
丫头要强，抿着嘴，低下头去，没有反对父亲的话。
然而叶国却再也忍不住了，朝叶宏撞了过来，揪着叶宏衣服，重重一拳砸了叶宏脸上去，还狂叫疯喊。
“你这个畜牲，你这个畜牲，你要来这里干什么，干什么呀，啊？！你要把我一家都拖累，都害死才够吗？”
没想到叶国会暴起，叶宏被叶国一拳砸倒在地，脸上肿痛一片，心中有苦叫不出。
自己根本没说什么关键的话，无缘无故就挨了一拳。
不过，下一刻，叶国打不到他了，只见叶洪叔儿大惊，叫着“畜牲”，抡起椅子就往叶国身上砸去。
场面顿时好不纷乱，叶宏高呼着“我是来还钱的，我是来还钱的”，然而叶洪叔儿却拼死的打着叶国，听到叶宏的话，自然以为是被自家儿子叶国逼得，更是怒不可谒。
叶国死死盯着父亲，自然不可能跟父亲还手，然而父亲下手极重，似乎真要打死他。叶国就这样冷冷的看着这个绝情的父亲，然而下一刻，看到这一幕，叶国却怔住了。
叶国根本没想到的一幕。
叶宏往叶国身上一扑，用自己身体护住叶国。
叶洪叔儿收不住手，也往叶宏身上拍了一椅子，然后发现打了叶宏，才低呼一声，摔开手上的椅子。
挨了一椅子，叶宏吃痛，“嘶”一声，心中暗暗叫苦，自己真是倒霉了。
怪他没有一开始给叶洪叔儿一家解释清楚，到了现在，叶宏更不敢解释了，说自己来还钱的，叶洪叔儿只怕又要抡椅子打人了。
此时，一直低着头的叶琳，才察觉到家里已经闹翻，小丫头被吓坏，哗啦啦哭着尖叫着别打了。
叶洪叔儿丢了椅子，回头看着闺女，明显是吓着闺女了。
叶洪叔儿心里却不好受，不敢去面对女儿的目光。也不敢去看自己儿子被自己打成什么样了。
饶是如此，让叶宏觉得荒唐的是，叶洪叔儿还是第一个来关心自己，关心叶宏有没有被自己椅子伤得太重。
看着叶洪叔儿发自心底的关心，还有对自己儿女的不忍，叶宏越发心酸。
究竟是为什么，自己何德何能，能让一个远房亲戚这样子对自己？
叶宏只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不解之谜，天大的不解之谜，挠破脑袋的，不解之谜。
这些，恐怕只有那个老头……也就是自己的爷爷，那个曾经错手把他差点弄得残废的爷爷，才知道一切根由吧。或者，还有自己那，从未听过的……父亲……
叶琳跑了过来，复杂的看了眼叶宏，小姑娘眼里的目光，让叶宏心底一颤，就想开口解释，却不敢说话。
叶琳红着眼，扶起自己的亲哥哥叶国，检查一个哥哥身上的伤痕，小姑娘顿时没命的哭死开来。
细细的，脆脆的哭声，凄凄惨惨……
“哥，我不读书了，我不读了，哥，哥，哥！”
连呼的三声哥，最后一声，更是让在场的三个男人心底都是一颤。叶洪叔儿老泪纵横，叶国更是像疯狗一样大叫一声，“啊！！！！”
怕吓着妹妹，叶国咬牙一顿，满腔怨气吞了回去，对着妹妹涩笑道：“不怕，能读，能读，那人不给钱，哥哥有钱，哥哥有，凑一凑，不怕……”
叶宏心一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两行泪早早已经在流着了。可是哑哑的，张开嘴，却说不了话。
叶琳摸着叶国血痕遍布的身子，满脸泪，摇摇头。
钱都是做够一个月才有的，而来钱快的，就是板砖。
这个被调戏多了的事，搬砖。
但是在底层的人眼中，一旦都不好笑。叶琳不想哥哥赶着伤去做苦力工。
至于叶国以前不读书了，到现在怎么手上居然也没有钱够妹妹读书？
如果有钱，叶国又何至于面目可憎，去亲戚家里翻起东西来？要是有钱，这大中午的好好一顿饭，为什么又是解渴的粥？
这粥，真的一点都不稀。
叶宏估量了一下场内的情况，犹豫了一下，看了众人，还是道：
“我……的确是来还钱的……”
“……”
叶洪叔儿身子就是一僵，叶国也是。叶宏却看不明白，不知道他们信不信。
刚想开口说自己中奖什么的，张了嘴，叶宏却哑了。说给自己母亲听，母亲都不相信，还要带着母亲到领奖的地方，站在台上结果支票，母亲才难以置信的开始相信。叶宏就不指望说中奖什么的，叶洪叔儿他们会相信了。
不过，场间却有人是相信的，至少，听到叶宏说他是来还钱的，她信了。
只见叶琳眼中闪着期翼，眼睛水星星，闪闪发光。
看了眼叶宏，又看了眼父亲，叶琳犹豫片刻，鼓起勇气，看着这位“堂哥哥”，轻声唤着：
“哥哥，你真的能还钱吗？不是，你……可以不用我的学费吗？因为，我也想读书……”
我也想读书。
也想。
也。
“哥哥，你真的不用我的学费吗？我也想读书。”
叶宏听了，噗一声哭了起来。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愧疚。
叶琳的声音，深深的刻入他的心底。幽幽，铭住，钻心。
酸，极酸。苦，涩，这些在叶宏心底弥漫。
叶琳这一声哥哥，是向叶宏叫的，不是喊着自己的亲哥。
因为，她，真的想上学。真的想……
叶宏上了大学。
叶琳也想，也想读书，也想。
叶琳不知道叶宏是不是真的来还钱的，只是，小丫头脸上带着期翼，只要叶宏不用借她的学费去上大学，那么父亲就可以给钱给自己上学了，哥哥也可以养好伤再去工作了。
哪怕，哪怕她家里，也借了邻居街坊同事不少钱，借到周围已经没有朋友了。可是，叶琳真的好想上学，好想读书，闻着教科书印刷的味道。别人说，印刷纸很脏，有毒。叶琳只知道，自己很喜欢，很珍惜，读书。读书。
直到此刻，叶宏才猛拍自己脑袋，低声骂了声极恶毒的自骂，然后掏出三本存折。
叶宏两手空空，却自然也不是无备而来，只是却没想到自己没用到这种程度，连这个都忘记了，要是早掏出来，一打开，比什么证据都强，都有说服力，都一清二白……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阵阵汽车声音。货车的声音，按着喇叭，催促着什么……
叶宏的另外一解释，说服力，强而有力的，来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