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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天川

山脉起伏,绝巅深入云霄。湖泊平铺万里,浓郁的苍莽气息从这片原始山脉里散发出去,不知何处是尽头。

一株繁茂的参天大树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蛰伏着,呼吸与自然相合,不露一丝气息。不远处,沉重的踏地声沉闷地回响在山林里,惊起一片飞鸟走兽。

咚,咚,咚。

庞大的身影渐渐临近,慢吞吞地伸长脖子,咀嚼树干上垂落的蒲扇一般大的叶子。这种异兽长着与犀牛相似的头颅,象身鳄尾,是这片山林里常见的走兽。由于体型庞大,筋骨结实,重量十分惊人。虽行动迟缓,凶盛却不同一般。

当它路过一棵高大的古树时,忽然间天降阴影,一颗秀小的炮弹砸落下来。异兽强实的筋骨一声脆响,脊骨断裂的瞬间,走兽趴伏在地,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吼。

从天而降的细小身影单手抓住异兽的犀角,一步跃起,另一只手揪向它颈后的鬃毛,落地时一个转身,双臂一抡,竟将整头异兽抛向了空中。小小的身影望向头顶,前跃而去,在空中用双臂抵住走兽的脊背,轰然落向大地。

尘土飞扬,大地一震,碎石残土飞溅。

异兽四脚朝天,呜咽低沉,像是漂浮一样在林中穿行。

“一千五百斤左右,上下浮动不超百斤。”

稚气的声音细细传出,萧凡托举着异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健步如飞地奔跑着。因为体型差异巨大,一眼望去,竟像一头异兽在低空飞行。

数月之前,萧凡初降天川。老梧桐栖息之地,是一方游走在虚空里的小世界,小世界之外,是萧凡毕生都未见过的恢弘天地。

这是一片莽莽无尽的山脉。绵延亿万里,地域辽阔到不可想象,史前生物出没,有双翅一展遮天蔽日的巨禽,长不知几里,在山脉中投落大片阴影;也有高达数十丈的巨兽凶猿,手持巨大的腿骨棒,扛在肩上,生撕林中猛兽裹腹之饥。毒虫蟒蛇,奇珍异兽,更不知有多少,蓬勃地生存在这片壮阔的原始地带里。

要萧凡形容,蛮荒二字,最贴切不过。

数月之久,萧凡没有见过一个人类,唯一与她交流的便是小世界中那株梧桐古树。老树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月,好像悠悠漫长的时光磨去了它的红尘心性,惜字如金,许多时候都是萧凡在自言自语。但是梧桐一旦开口,便是萧凡急需知道的事情。

一个生活在高楼大厦、人均占地面积日渐缩小的市井中人,若非萧凡有过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和天险绝境里训练生存过,恐怕很难适应这样的环境。以至于萧凡很多时候自说自话,派遣孤独尚在其次,只是单纯防止语言能力的退化。

而萧凡隐隐觉得,这似乎是一种白费功夫。在她经受几个月的修行锻炼后,有种奇妙的感觉,灵觉在开启,五感更加敏锐强化。不仅如此,心神思维也在进行着某种潜移默化的改变,整个人都仿佛渐渐升华,要蜕变出一种灵胎。

换句话说,她在越变越聪明。有些先天带来,后天因为训练不足而退化的思维渐渐打开灵活,许多死角豁然开朗。这是一种由里到外的改变,整个人都焕发出崭新的状态,与过去不尽相同。

这是一种新生。

而萧凡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渐渐清晰了起来。这片地域被称作百万荒山,拥有天川大陆最原始的山脉格局,而整座天川大陆与其北方广阔无垠的海域,统称天川界。

亘古长存的天川是一处古老的生命源地,偏处一隅的百万蛮荒大山仅是这方世界的一个边角,山脉绵延亿万里之遥,方圆占地是整块亚欧大陆的数十倍。而百万荒山之外,是辽阔广大不知百倍的中土地域。

中土世界毗邻东部传承上古的几大世家殿堂,南方临近数以百亿计的原始蛮荒部落,西方被几大皇朝以亿万雄师统治的壮阔疆域,还有北方不见尽头、至今神秘的天川海域。

有城曰天川,坐落于中土,雄厚宏伟不下于任何一处传承圣地。承古今气运,伫百万春秋。

东古,西疆,南荒,北海。中土之外,便是这四大地域,构成了这大到不可想象的天川修行界。

对萧凡来说,这已经是她所见过的最辽阔的世界了。尽管知道宇宙无穷,天川之大,也足以让她震惊。而老树的话却让她警醒,“天地规则残缺,大道有损。乱世已至,必有末法沸腾凋零之时,只有上界生灵能免于劫难。”

当萧凡询问老树上界的存在,却只得到寥寥数语,好像上界早就崩毁消失了。现世之人,看似修行无尽头,其实是在走向一个万法凋零的末世。有追寻不灭长生的修行者,人迹事迹,都已湮灭在浩瀚的史书甚至传说中了。

萧凡自然还接触不到那么遥远的事情。修行从娃娃抓起,萧凡先从老树所说的第一步开始,便是极尽锻炼自身的体格。肉体凡胎,是修行之根本,心神之寄居,突破身体极限处在萧凡修行路上的第一位。老梧桐所说的古凰传承,本是留给凰族纯血后代的天大机缘,当世凰族遇到必将搅起滔天大浪。为了争夺这一造化,举族共赴也在所不惜,整片天川界都要掀起大动荡。

“拯救那么多无辜的生灵,我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人。”萧凡闻言,不由感慨。

梧桐告诫她,古凰传承没有那么简单。凰族血脉睥睨众生,是世上最强大的血脉之一,一旦有纯血后代出世,天地法则善待,万族共尊,无不凌驾同代俊杰。可以说是先天生灵中逆天的存在。萧凡夺了凰族传承,已经结下了诸多因果。

“不过是抢了个香饽饽。再逆天天也没倒过来,我会让他们心服口服。”

萧凡不以为然。机缘固然重要,修行的根本还在自身。即便没有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她也早已下了闯过千险万难强大起来的决心。毕竟要完成萧凡的目的,一个古凰传承还远远给不了足够的助力。

这世上所有的机缘造化,要成就一个绝世强者,都基于一颗足够强大的内心。道心不定,举步维艰。

梧桐告诉她,凰族血脉之力冠绝众生,幼年时的肉身力量就要打破极境。这对于人族来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而萧凡得到的古凰传承不同寻常,既然没有立即撑爆她的身体,一定留在某处身体秘藏之中,等待来日激发。如果萧凡没有足够的承受能力,血脉传承开启之日,便是萧凡命丧之时。

而那个身体极境的天文数字,萧凡听后也一阵默然。这于她之前的认识而言,荒诞之极,几乎不可能达到。

萧凡思索了一会,没有拒绝。这个世界既然打破了她原有的观念,那么所有的认识就要彻底推翻。一切都有可能,萧凡决定尝试。

数月经历,虽然进步良多,但离那个天文数字还是云泥之遥。萧凡看到了一丝可能,不会放弃。毕竟进步超乎预料,肉身的极限与日俱增,她的身体正在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修行之刻苦,让老梧桐树看了也不禁讶异。

在萧凡原来的世界,天地法则早已残缺,大道压制异常,人类寿命难过百岁,这是老树从萧凡口中得知的。但萧凡对自身磨练的艰苦视而不见,这份毅力对于天川界人来说也并不多见。除非是上古世家的体修后辈,亦或真龙天凰等肉身强大的种族幼子,心性之坚并不输其中任何一人。

萧凡没有透露的是,即便是在过去,她的身体强韧也远超常人。历经过诸多生死磨练,对突破极限的追求和热爱,萧凡一度成为极限运动中的翘楚,名声响彻全球。而今与性命相关,心无旁骛,投身大道,专心修行。

“又回到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了。”萧凡用一把锋利的骨刀,将方才在林中举起的异兽分尸,架在燃烧的篝火上烧烤。等到肉块烤的金黄油亮,筋肉分明,萧凡拿出一小瓶蜂蜜抹在上面,撒上从盐菇里提取出来的精盐,大快朵颐。

数月以来,萧凡天天寻找猎兽的契机,加强对力量、速度、技巧的训练。时而与巨兽争锋,弹跃与飞鸟比高,逃命与凶兽比度,直到一个月后,伤痕累累的萧凡才在一处隐秘安全的地方打坐吐息起来。良久之后,萧凡起身,一拳击在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上。

轰的一声,从小小的拳印开始,一条条裂缝蔓延开去。直到树干纹痕密布,一声咔嚓的断裂响起,高大的树干摇晃了一下,向后轰然倒去。萧凡默默看着,心中估算了一下,伸手扯出脖子上的一条项坠,金色的梧桐叶摇曳其上,熠熠生辉。

“前辈,一拳千斤已达成了,送我回去一趟吧。”

萧凡话音刚落,空间一阵波动,不见了其踪影。

充沛的灵气扑面而来,比大山中浓郁不知多少倍的天地精气充斥在这方小世界里,正是留有古凰传承的秘地。萧凡自动向梧桐树飞去,落在蓬松柔软的凤凰巢里。

“不错。”老树只是轻轻赞叹了一句,“修行张弛有度,需自身度量。”

接下来的三天萧凡没有到外界去训练,只是盘坐在梧桐树下修行。这里天地法则无缺,大道相对于外界较为圆满,十分适合筑下根基,体悟天地法道。萧凡吐纳修行,内视自身根本,看见皮层血肉都在呼吸,筋骨之间一条条经脉比之数月之前更加强劲,心中古井无波。

随着萧凡的呼吸,一种自然的脉动仿佛放大了许多倍。口鼻之间,天地精气环绕,一些十分细小的杂质被剔除体外,皮肤越发晶莹。萧凡入定,对外界无知无觉,只探视引导自身的情况,却有隐隐的传唱之声响起。瑞彩化生,虚空中霞光飘渺,仿佛要凝聚成型。

地上灵气相聚,竟长出许多青草,摇曳生姿,环绕着中心小小的身影。

梧桐观看,心中讶异。异象前兆,只是一个不到三岁的孩童,修行古法竟然能引起天地精气的改变。这与肉体的强度无关,精气神充足,与道相合,才能在修为不够时引出冥冥中一丝道气化生之象。

萧凡悟性,非同一般。古凰幼年参悟修行此法,天地异象纷呈,因为这本是传承自上古的凰族古法。而萧凡在修行初始便有异象前兆,对大道的感悟资质比之血脉较纯净的凰血后辈还要优异。

天地已变,即使是凰族生灵也要受道法规则的压制,即便实力与天资超绝众多族类,但是进阶一样受天地的约束。桎梏越来越难打破,在这样的天地中进阶的人,比同阶修士只强不弱。

这也就是为什么修行古法越来越难,上古功法修行有成,当世鲜有敌,但却也因为大道有缺难以参悟。萧凡在这片小世界修行至根基圆满,外界规则的压制便大大减弱,此后也基本不受残缺大道的影响了。

三天转瞬而过,虚空中已有异兽虚影,地升待放金莲,霞光瑞彩拥簇,道音传唱也愈加清晰。许久之后,萧凡从入定中醒转,只觉全身上下神清气爽,许多锻炼体格造成的暗伤也一一化去。

“前辈,过了多久?”萧凡眨了一下眼,感觉时间一瞬即逝。

“五日了。两年之内,你要达到一拳两万斤的力量,而后要经历一次换血。对凰族幼子来说,这也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在换血过程中必须要保持清醒,不能昏厥,引导自身血脉发生蜕变。为了达成这一目标,这两年比你之前的几个月,可能要艰难十倍以上。”

“…”萧凡听得冒汗,而后一咬牙,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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