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殿——
“皇上，贵妃娘娘该如何……”荣生刚提了个开头，可看见甫明辉冷若寒冰的眸，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自从雪妃死后，甫明辉似是心事重重，紧锁眉头坐在殿里，一语不发。
贵妃娘娘已经被软禁，但是迟迟没有发落，所有人都感到奇怪，最为不解的还是方雨桐，她不问，却不表示她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死了太多无辜的人，一切皆是因为她，即便善良，亦不能忍受。
“皇上，不好了！”
大殿里的死寂忽然被打破，一个太监匆匆忙忙的走进来：“启禀皇上，贵……贵妃娘娘不见了。”
一顿，甫明辉骤然抬起的眸子闪现出杀人的冷肃，太监一颤，慌忙低下了头。
“一群没用的东西！”
甩下这句话，甫明辉踏步下了大殿，扬长而去，荣生与太监相对而视一眼，急忙跟了出去。
“哦，不哭，不哭，母后疼你！”
怀抱着哭泣不停的小皇子，方雨桐眼里显现出无限的疼惜，这个可怜的孩子，她已经禀明了皇上，从此自己就是他的娘亲。
“娘娘，小皇子怕是饿了吧？”兰香一旁提醒。
“哦，你看我，真是糊涂。”恍然，方雨桐不觉笑开。
“娘娘把小皇子给奴婢吧，奴婢送去给奶娘。”兰香说着接过小皇子，方雨桐小心的递过去，不忘嘱咐：“一定要小心，千万别摔着。”
“娘娘——”兰香笑嗔：“奴婢耳朵都起茧子了。”
“你呀！”方雨桐无奈兰香的放肆，也不怪罪，这都是自己惯出来的。
兰香抱着小皇子嬉笑着吐吐舌头，回头刚要跨出门去，忽然，她的动作瞬间僵直，一动不动了。
方雨桐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退，逐渐被一种苍白惊恐替代。
“兰香，你——”
下一刻，未出口的话语生生咽下，随着兰香一步步退进来，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一步步逼了进来，更加可怕的是，她的手中居然还拿着一把长剑，长剑锐利的剑锋此时就指在兰香怀中小皇子的脖颈上。
“萧贵妃，你大胆！”
方雨桐皱眉呵斥，这个女人为何步步相逼，冥顽不灵呢！
“哈哈哈！”萧贵妃爆发一串尖锐的笑声，赫然瞪眼盯住方雨桐：“闭嘴，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说我？”蓦地，她又忽然放柔了声调，似是恍然：“哦，对了，你是皇后娘娘，臣妾惊扰了皇后娘娘，真是罪该万死呀！”
说的娇嗔柔媚，然话语里却掩不住的嘲讽，一双狐媚的大眼浸满不屑。
“既然知道，那你还不赶快放开小皇子。”方雨桐虽然一脸坦然，却早已经心惊肉跳，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哼！臣妾惶恐啊！”说着，长剑又逼近了几分。
“不要！”展手想要阻拦，无奈不能近前，方雨桐终于掩饰不住的紧张起来：“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似是自问，又是在问方雨桐，哧哧笑了两声，萧贵妃面目突然狰狞：“我想你死！你会死吗？”
一时无声，萧贵妃不觉冷哼：“怎么，你害怕呀？那好，就让他代替你去死吧！”说着，她又猛然送出几分剑柄。
“好！”一滞，方雨桐不由大声开口：“我死，只要我死你就满意了吗？”
“是，只要你死我就会满意，你知道吗，我做这么多事全都是为了让你死，可是你就是偏偏不死，今天，你别想再有什么好运！”萧贵妃说的咬牙切齿。
“你先放了他们，我自然不会失约。”下定决心，方雨桐提出条件。
“不行，你先了断，我在放人。”
“娘娘……”兰香哽咽，她抱紧孩子，焦急万分。
递给兰香一个放心的眼神，方雨桐朝着萧贵妃笑笑：“我又怎么能相信你说的呢，万一我要是死了，你却不肯放过他们，那我岂不是死的冤枉。”
萧贵妃垂落在眼前散乱的头发下，一双眸子狐疑的看看方雨桐，想了想：“好吧，我可以放了他们，但是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让皇上放了我！”
“这个我恐怕很难办到。”
“为什么，皇上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吗？我知道了，你想拉着我一起死，我才不会让你称心如意呢！”
可以看出，萧贵妃虽然说话如常，但明显的，她有些痴狠的目光，还有她慌乱无章的话语，都暴露出她精神的无常。
观察着萧贵妃的神情，方雨桐有了几分了然，眉头倏然展开，笑容重现：“好吧，我答应你。”
“真的？”笑容尚未展开又突然收起：“还是不行，你还必须答应我，不仅让皇上放了我，还要他废了你，然后立我为后。”
“好啊，反正我当皇后也当厌了，正不知该如何呢！”方雨桐悠然而笑。
“不对，你骗人！”萧贵妃忽然又恼了。
“我怎么骗人了？”方雨桐故作不解问。
“你怎么会不喜欢当皇后呢？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我怎么会喜欢呢！难道你忘了，我可是逃出过宫的。”方雨桐笑盈盈的回答。
一怔，萧贵妃怀疑的看看方雨桐，瞧她面上坦然，不像是说谎：“你为什么不愿意当皇后呢？”这回，她的声音轻柔了些许，带着几分不解。
“一入深宫，身不由己，我却只是在一个玩笑下当了皇后，又有多少幸福可言。”方雨桐感慨。
萧贵妃不屑：“可是皇上却爱上了你，给了你无尽的荣宠。”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海阔天空，任我自由翱翔，曾经的幸福是你不能体会的，在这里，我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爱人，一场场永无休止的明争暗斗，没有真诚的情感，尔虞我诈，这样的生活早已经让我厌倦了。”
话语真诚，然而站在门外的人听来，却字字犹如利箭，刺入心扉，疼得入骨。
萧贵妃陷入沉思，她一直在不断的争啊，夺啊，这些真的值得吗？
眼见时机成熟，兰香逮着机会，趁着萧贵妃迷茫之际，抱着小皇子侧身一躲，萧贵妃醒转时，还来不及劈下利剑，忽听得一声低沉的声音冰冷道：“杀！”
“是！”
顷刻几支飞箭带着风声而至，“噗”的入肉，听得令人心悸。
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低头看看没入心口的箭羽，萧贵妃张张口，似想要对甫明辉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了。
轰然坠倒在地，萧贵妃难以阖上的双眼始终朝着甫明辉的方向望着，望着……
——几天后——
“为什么早不定罪呢？那时证据确凿，就算辩驳也无济于事，那样，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不是吗？”看着窗外百花争鸣，姹紫嫣红，心里却透着丝丝凉意。
眼光同样毫无焦距的看着窗外，却什么也没有看入眼里，甫明辉淡淡开口：“朕曾经给了她许诺。”
“什么许诺？”方雨桐一愣。
漠然一笑，甫明辉琉璃的眸子夜空一样深黑，望着方雨桐，沉默良久，却答非所问：“入了宫门真的很可怕吗？”
一怔，久久方雨桐无语，她该怎么回答呢。
“宫里能给你无尚的荣耀，却也能也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苦笑，甫明辉深深望住方雨桐：“朕曾经许诺她，如果她犯了错，可以给她三次免罪的权利，这许是她唯一自保的方法吧！”
“你呢？你想要什么样的许诺？”冰冷的眸不再冰冷，而是透出一丝淡淡的无奈与忧伤。
忧伤？方雨桐震惊了，她伤害了他吗？
“我不需要什么许诺。”
“是吗？”抿唇笑笑，垂下双眸，甫明辉又是一阵沉默，而后用几近无声的话语道：“那么，朕就给你想要的自由吧！”
“皇上？”方雨桐不敢相信这话出自甫明辉之口，他那样一个骄傲自负的人，居然妥协了，而且妥协的是那么无奈。
一摆手，制止了方雨桐的话，甫明辉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话，他已经肯放手了，不想再为了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而改变主意。
“朕累了，什么时候走，你自己决定吧！”缓慢的徐徐起身，不看方雨桐一眼，落寞的转身，萧条的只留下一个修长孤寂的身影。
同年——
甫明辉遣散了宫里所有的嫔妃，或回家，或自找出路，不愿走的，统一安排在一处别院，配以宫女太监无数，俸禄照发。
后宫一时间，从未有过的寂静，寂静的萧瑟，寂静的孤凉。
坐在大殿里，垂眸看着奏折，甫明辉难得感到了生平中的平静，这就是心如止水吗？可为什么却还是能感觉到难以言喻的疼痛呢！
一盏茶悄无声息的放在了龙案上，一缕茶香袅袅飘散开去，甫明辉仅瞟了一眼金黄龙纹的杯子，便头也不抬的冷淡道：“退下吧，告诉他们，别再来打扰朕。”
半晌无声，甫明辉蹙眉，显出不悦，抬头望去，不觉愣住了。
一身繁华拖曳的暗花杏红绣线的凤袍，乌丝轻挽，一朵用金子打造的硕大镂花束在其上，朵朵花瓣栩栩如生，颤颤摇动，条条精致金丝从中顺着发丝而下，闪烁盈动，如潺潺流水，美不胜收。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细致绝美的她，甫明辉看的入了神。
“噗哧”方雨桐忍不住笑开，就地转了一圈，戏谑道：“好看吗？”
蓦地清醒，甫明辉为自己没有出息的样子而羞愧，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他方才沉了眸子淡声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方雨桐轻轻笑了笑，缓步走到他的身边，边为他阖上奏折，边柔声道：“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我可是你的后啊！”
一顿，一丝惊喜极快从甫明辉眼中闪过：“你的意思是——”
方雨桐笑而不答，伸手轻轻落在甫明辉的手背上，感到甫明辉明显的一滞，很快，反手，甫明辉紧紧握住了方雨桐的手，仰望着方雨桐，粲然而笑，邪魅惑人。
——
“你的意思是预备功成身退了？”转头，方雨桐看着躬身低头恭敬万分的泰珉。
泰珉也不言语，只拢袖拱手，低着头，似是去意已决。
“如果本宫不打算放你走呢？”
怔然，泰珉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方雨桐，方雨桐浅浅一笑：“云国不能没有你，皇上也不能没有你，就算是为了云国的百姓，你也不该走。”
嗤然一笑，泰珉拢下密长的睫毛，再次躬身：“云国人才济济，皇上大可广纳贤士，到那时，臣就会显得微不足道了。”
“你真的决定了？”收起笑容，方雨桐有着惋惜。
又是长久的沉默。
“看来是难以留你了。”
“臣告退！”
后退几步，宽袍一甩间，这个不染凡尘的男子就像是即将飘然而去的上仙，恍惚间，方雨桐不禁呼喊：“等一下！”
蓦地，泰珉回转头来，浅色的瞳静静望着方雨桐。
“如果，是我请求你留下来呢？你愿意吗？”方雨桐的眼中透出无限的祈望。
怔了怔，一丝困惑闪过，泰珉垂下蝶翅般的睫毛，拢住他令人捉摸不透的眸，许久，久到方雨桐露出自嘲的笑意，她真是自不量力，太高估自己了，自由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为了自己而放弃。
“好！”
“什么？”
“如果这是您的希望，臣愿意。”
泰珉说的生疏，却让方雨桐欣喜：“你真的愿意吗？”
泰珉不再说话，但是他坚定的眼神足矣表达他的意愿，曾经的一句戏言，困住了方雨桐一生，那么，也让他用一生来偿还吧！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