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的一句话将已步入中年的张昊再次带入了那尘封已久的记忆深处,往事如一幅幅和睦的画面,逐渐展现开来,勾起了张昊对父亲张成武的无限怀念。
那还是张昊和张天年轻气盛的时候,大张天两岁的张昊正在读大学,努力汲取着精神养分,而比较叛逆的张天则在社会上打工拼搏,而张老爷子已年近七十,晚婚晚育的他身体状况是每日愈下,精神力大不如从前,能看到兄弟两人如此和睦,他自己也是安下了心。
最怕看见的就是亲兄弟为了家产最后反目成仇,好在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在自己家庭里。
一次节假日,张昊和张天都从学校和工地返回了家,他们想多挤出一点时间来陪陪自己年事已高的父亲。
那时候他们的家就住在城南的那片平方区中,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开发商看中这一块地区,所以一直没有被拆除,一座座砖瓦式的平方披上了古老的烙印,依然完好无损地保存着,见证着岁月的变迁。
张成武老爷子坐在简陋的木椅上,手里拿着一把竹子编成的蒲扇,轻轻摇动着,坐在院子里乘凉,眼神里已然看不到年轻时的锋芒。
“咳……咳咳……”他咳嗽了几声,但是却好像中了邪一般,越咳越激烈,到最后只能丢掉扇子,用手捂着嘴,眼神痛苦地大咳了一声,慢慢打开手心,定睛一看,一口已经呈暗红色的乌血在手中凝结,他不由得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但是活过了七十年,也尝尽了人生百味,自己的两个孩子也是关系和睦,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牵挂了。
嗯……是时候托付后事,写明嘱托了……
“小昊!小天!”张老爷子略显疲惫而无力地呼唤了一声,张昊和张天还是反应迅速地从屋内钻了出来。
“怎么了,爹?”张昊和张天齐声应道,眼神里不免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扶我回房间!”张成武双眼微眯,瘫软地摆了摆了手。
“好,爹您慢点……”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张成武是回到了那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卧室,关上门便没了动静。
“哎……真不知道爹这身体是成什么样了,我上了大学之后,家里是连看病的钱都出不起了……”张昊喉结滚动着,双眼黯淡失神,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之情,压抑得难受至极。
“哥,你也别太自责了,父亲能看到你这么有出息,当然是不会心疼花钱的,这是他愿意做的事,你也不用往心里去……”张天好心地安慰着。
“我现在不是在外面打工挣钱嘛!你放心,我能给家里创造收入的!”张天见张昊没有答话,于是又自信地保证道。
“我也知道你的事情,我肯定是赞成的,就怕父亲他会有不同的看法啊……你也知道他是个比较保守的人。”张昊脸上的担忧仍然挥之不去。
“这……”张天答不上话了,如果父亲不认可他的所作所为,就算他能给家里挣再多钱也于事无补,张成武是一分也不会要的。
那天晚上,张成武老爷子咳嗽得很厉害,已经咳出了不少暗红色的乌血,急得兄弟两人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又是端水,又是送药,忙里忙外地照顾着。
张老爷子全然看在了眼里,他们两人齐心协力,倒是办完了许多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想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但无可奈何却做不到,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一天兄弟两人都不在家的时候,他是偷偷摸摸地拿了点积蓄,跑到医院去看病了。
结果不出意外的是他已经肺癌晚期了,以那个时候的医学水平,癌症绝对是绝症,根本无法治愈,所以张老爷子只能顺其自然了,为了不让兄弟两人担心,好好地干自己的事业,他刻意隐瞒了自己的病情。
现在的他早已看淡了生死,只是有些话不得不托付给他们了。
“小昊……小天,你们过来听我说……”沙哑而无力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在他们两人的心里却是无比的沉重,每一字每一词都如警钟一般撼动着他们的内心。
“爹,您说吧……我们听着呢!”张昊的语气有些哽咽,无尽的悲伤开始慢慢涌上心头,风华正茂的他也泛出了点点泪花。
“好……”张成武老爷子用慈爱的目光打量了张昊和张天一番,又艰难地开口了,“看到你们兄弟两关系如此亲密和睦,我也就放心了……”
“小昊,家里剩下的钱还能供养你读完大学,所以你可不要荒废了学业!毕业以后能找个像样的工作安稳度过一生也就足够了……”
张成武长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张天。
“小天,我知道你在外面打拼也很辛苦,你……你的性格沉稳很多,能成大事,你自己好好把握住机会,只希望……将来有一天你功成名就了,还不要忘记这个家庭,不要忘记和你一起生活过的大哥!”
“嗯!爹,我当然记得!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家的!”张天的语气变得激动了起来,感觉真的像是在经历生死别离一般,悲凉的气息也是四处弥漫。
“行了……多余的大道理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自己也是大人了,社会上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去把握吧……”
夜深,张昊被张成武催出去休息了,而张天则被留了下来,不出意外,应该是在托付家产了,张昊并没有太过在意。
作为年长者,张昊从来都没有对家里的财产起过一点私心,就算父亲分了他一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让给弟弟张天,这也是出于从小就对他的关爱。
“小天……你把抽屉拉开……”张成武有些艰难地抬起右手,指了指墙边破旧不堪的书桌。
张天照做了,拉开抽屉,一张白底黑字的草书呈现在他的眼皮底下,定睛一看,是一份遗嘱。
他双瞳瞬间收缩了一下,心里产生了一丝动摇,双手微微颤抖着把那份并不正式而且没有得到公证过的遗嘱捧了起来,内心感慨万千,无法平复下来。
因为上面潦草的字迹赫然写着将全部的家底都留给张天一个人,张昊一份都没有。
“爹,您这是……”张天有些惶恐,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要把全部家产都留给他一个人,如果大哥张昊知道后会有怎样的想法?
“没错……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这是我亲手写的,不用这么奇怪。”张成武靠在床头,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肯定,眼神却黯淡无光。
“可是……爹!您这么做有些……太偏心了吧!怎么说张昊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也是我的大哥啊!”张天开始激动起来,语调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分贝,他完全不能理解父亲的用意何在,一向尊敬兄长的他开始为张昊打抱不平了。
张成武眼里又是多了几分赞许之色,为这已经牢不可破的亲兄弟关系感到无比欣慰,但嘴上却口是心非地说道,“你不用这么惊讶……听我慢慢说!我刚刚不是说过你的性子要比你大哥沉稳得多吗?怎么这一会就浮躁起来了?”
张天被这么一通训斥还真冷静了下来,在一旁默不作声,但眼里却充满了不解。
“咳咳咳……你骨子里不服输的气概很好,所以将来必定能成大事,我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只是希望能助你一点微薄之力……”
张成武把视线从张天身上挪开,盯着红砖的墙壁,微微叹了口气,“我希望你们这种和睦的关系能一直保持下去,所以你永远不能忘了你大哥!以后什么事情都记得和你大哥一起分享,一起担当,共同奋斗,振兴我们的家业……这就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面对着父亲如风一般口述的心愿,飘过便不再回头,和那完全得不到证实的一份遗嘱,张天却丝毫不在乎,他把父亲所说的话深深铭记在心底,就像一块烙印一般,永远印在了他的内心世界里,至今也丝毫未变。
张成武一觉睡去之后,便没有再清醒过来,直到两人凑钱将父亲葬入了地下,在墓碑前,两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竟止不住眼泪的决堤……
后来,张天终于是组建了自己的工作队,开始包揽项目,越做越大,就连成立公司的那一刻,他也没有忘记父亲的临终嘱托,给公司定了一个新的名字,就叫“昊天”。
他还从创始资金抽调出了百分之二十,规划到了大哥张昊名下,只是一直没有告诉他罢了,这十几年来的收益,全部结算进了一张银行卡,那是张天为张昊办的镀金VIP卡……
张昊睁开双眼,泪光闪烁,声音显得有些哽咽,“记得……当然记得!对不起,小天!是大哥误会你了……”
“没有关系……我只是希望……大哥你能生活得更好一些!”
“呵呵……好了,我们暂时先不说这个了,你现在过来接我吧,我们一起去以前的老房子看看!”张昊调整了一下情绪,二十多年了,父亲伟大的身影依然残留在他的脑海中,有必要再去追悼一下了。
“没有问题!我马上就到!”
张天挂断了电话,火速驾着路虎就往张昊家中赶,十分钟后,便停在了楼下。
接上了张昊,车子往那片平房区驶去,一路上,两人还在不断地聊着小时候的点点滴滴,父亲的每一句话都已经刻录在了两人的心石上,永远无法抹去。
车子刚刚开进平房区,前面就有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转过拐角,当他们经过拐角时,张天无意间朝里面瞥了一眼。
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脸色狰狞,脸庞上还有一个标志性的刀疤,浑身上下一股戾气,只是……为什么张天觉得有些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