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湖上的白雾却仍不散去。一叶长舟荡开，惊皱满镜湖水。
“快点划！”花妖翘着腿躺靠在小舟顶上。
戚长缨费力地前后摇桨，双手酸胀，叫苦不迭：“我就一双手，都连续划了一个时辰了，快不了！你这么想快，干嘛不解开他的摄魂术让他帮我一起划？”她盯着一边默不作声坐着的楼世礼，满眼怨愤。
花妖讥笑一声：“你这种也能算是仙人么？真是丢人！我可不傻，这个凡人比你要聪明多了，我要是解了他的摄魂术，保不准半路上会出什么差子。”
戚长缨眼皮一掀就是一个白眼：“你凭什么说他比我聪明？”
花妖抖抖腿，轻蔑的目光扫了她全身上下，嗤了一声。
戚长缨气极，险些背过气去：“你！”
“你什么你，还不快划！再多话我砍了你的舌头！”花妖哼道。
戚长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此仇不报非君子！
她闭了嘴低下头，装作认真划船的样子，偷偷瞄了花妖一眼。虽然她不知道这妖怪是怎么从冥河水逃脱又为何会有重塑骨肉之力，但她看得出来，花妖的妖力比起之前弱了许多。先前地公从宫里她的屋中搜出了玄天兵书的封皮，现下又冒名琪玉隐藏在这沈家堡中，这妖怪铁定与兵书脱不了关系。
船行又过大半个时辰，不觉间已驶入白雾深处。戚长缨屏息，木浆拨起水花的哗啦声越来越明晰，酸胀之气愈发集聚，根本无法看清方向。
她察觉这是个逃跑的好时机，手下动作不由放慢。
楼世礼就坐在她旁边几尺外，若她趁着妖怪不注意的时候伸手将他一起拉入水中往外游，说不定真能逃走。
戚长缨悄悄拉起一点袖子，露出一小部分的火栗珠，正好能照出自己的双手所在。
手掌一动，正要探出去，忽然腕间一凉，竟是被人以手按住。她还以为是花妖发现了，眼睛一直。那手动作轻柔地抬起她的手，衣袖滑落，整颗火栗珠露了出来，照出一张沉静如水的俊颜，看得戚长缨一懵。
“你怎么……”
楼世礼眉毛一皱，立马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戚长缨乖乖点头，他就松开了手去。
袖子落下，遮住火栗珠，眼前又变成一片蒙蒙的雪白。戚长缨正愣神这姓楼的是怎么回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背上温温的，是他的手还覆在她的手上。
他身上的摄魂术是什么时候解开的？她跟花妖之间的谈话他又听到了多少？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些，戚长缨心里就莫名的忐忑。
白雾渐渐变淡，直至完全消散，雾散之后，才看得清天色已微微发亮。
戚长缨眼见花妖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船顶，立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看着湖面，心中不由一抖，怪不得刚才楼世礼要制止她冒险，原来他是察觉了这妖怪离他们很近，不好逃脱。
她下意识去看楼世礼，却见他神色木讷地看着船帐，一副发呆的样子，与先前没有两样。戚长缨见他如此，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此人实在是能装，先前连她都没有看出半分假来。
“看什么，还不快划？”花妖斥她道。
戚长缨忙别开眼，连连称是，更大力地摇起桨来。
熹光初露，远处透出一丝金光，灰白色映在半片天幕里——太阳快要出来了。戚长缨遥地遥望了一眼，终于看见了岸的影子。
船身快要靠岸之时，戚长缨才发觉眼前这个对岸根本不是她出发时的地方。黑翠的巨大的林木参天而立，一大片黑压压的树丛集聚成浓郁的青黑色，一眼望不到边。
“这是哪儿？”戚长缨惊道。
花妖抿唇一笑：“你难道不觉得这里很熟悉么？”
这片诡谲黑沉的树林的确是似曾相识，戚长缨目光一闪，难道——
花妖仰起头，张开双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这味道我最熟悉不过了，交界处，冥界污魂腐魄的秽气最是浓烈，对妖来说，这个味道，一旦闻过就绝对忘记不了，怎么样，想起来了吗，仙子？”
戚长缨盯住她：“刚才我们分明还在棋洲城的片冰湖上，到底是怎么会到这琅琊门下的冥界的？”
“这雾原本就是妖术所幻化，”花妖淡淡睨着她，“这一点，想必你再迟钝也该有所察觉。不过，你必定不知道——这也是妖界最厉害的禁术之一。”
“禁术……”戚长缨面色一变，“那籍册果真在你手里么？”
原来如此，他们能一下子通到冥界所处，全是凭了这白雾，而这白雾之所以如此厉害，正因为它是妖界禁术的一种。
花妖目光一冷：“本来我已经得到了半册，若不是上回你阻挠我恢复肉身，我的七窍魂魄早便能抽出，习得禁术成为千年大妖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她越说戚长缨越糊涂了，到底她恢复肉身跟这禁术有什么干系？
花妖笑得牙齿咯咯作响：“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避过六界这么多大妖上仙的耳目独占这籍册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这半册的禁术秘籍融在心窍魂魄处……”
戚长缨脖颈飕飕地发凉，先前的疑虑终于明朗起来：“你炼化自己的肉身，为的，就是要藏住禁术秘籍？”
“不错，这籍册妖力如此之重，冲破凰妖当年所施封印之时，必定妖光大涨、地动山摇，我若不这么做，怎么肯能保得住它？”
戚长缨嘲讽她道：“你为了掩六界耳目，牺牲自己的肉身，到如今还不是无法取出自己魂魄心窍处的籍册？没有肉身，魂魄就必须得有所依附，照样练不了禁术。”
“现在一切的问题和麻烦都解决了，”花妖嘴角高高地扬起，弧度诡谲，眼中透出绿光，“只要有你的仙骨和冥河之水，我就能熔炼出新的肉身，到时也不愁拿不出籍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