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长缨躺在床上，手和脚都张开到最大，几乎抵在床榻的四个角上。
背脊微微弓起，绵长地吸了一口气。
伸手一扯，领口松了大半，凉凉的风灌进肌肤，一声惬意的轻叹溢出了嘴。
自那日诗会回来以后，她被姓楼的勒令卧床半月养伤，每一日就只能动动手和脚，翻来翻去。他请了大夫每过三日替她检查膝盖上的伤，虽然本来她勾勾指头用点仙气就能复原，但没关系，为了不被怀疑，这个她可以忍。
让她忍无可忍的是——这几天的伙食！
小米粥就小米粥罢，却七成是水、三成是米，卯足了劲吸一大口，只有五六粒米顺着水流哗啦下直达她肚子，哪有半点粥的感觉？赈济灾民都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配菜呢，全是水煮的蔬菜，一点儿，是一丁点儿肉腥子都没有，她敢打赌就连阿毛都吃得比她好些。
她还以为楼世礼那夜说要整改她伙食不过是随口一说吓吓她的，没想到他真的严格践行，还严令禁止厨房大娘给她捎额外的点心，美其名曰带病在身、清淡为宜……
她好恨啊，她真的好恨……
“上仙，你的伤还没好啊？”地公从床底下爬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戚长缨萎靡不振的现状。
戚长缨没好气：“姓楼的每三日找人给我看伤，我就是想好也好不了啊。”
“啧啧，这玲珑龟下手也忒狠了些，依小仙看，上仙八成是伤到筋骨了。”
“你来干嘛？”
“小仙自然是来探望上仙的，听说上仙受了那乌龟仙人的欺负身受重伤，小仙担忧不已，日夜难眠，辗转反侧之下……”
“废话少说，有屁快放。”
地公收了袖子，亲切地笑：“小仙是想问问上仙，那只鱼妖，现下在哪儿？”
“你找他做什么？”
地公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装模作样地拿袖子挡住奸笑：“小仙不做什么，只是好奇这百年难求的鱼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想亲眼见见罢了。”
戚长缨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稀奇，也就是正常妖精的模样，真要说来，也就是丑了点灰了点，别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上仙莫不是放心不下小的？上仙大可放心，小的对鱼妖一类的滋补极品、养气至宝没有丝毫觊觎之心，小的修为尚浅，却也好歹是个仙类，不像那狐妖一般下三滥。”地公在说到“滋补极品、养气至宝”四字时分明咽了一下口水。
戚长缨看在眼里，冷冷一笑，心道：骗鬼！
“你要真这么好奇的话，大不了我画一幅给你嘛，”戚长缨坐起身来，抬掌吸来案上的纸笔，寥寥几笔一下就画好了，啪地一声将画拍在地公胸前，“喏，你看看——”
地公拿开一看，眼角一抽。
洁白纸张上一共十笔也不到，以极尽粗制滥造的线条马马虎虎地画了一条歪七扭八的河鱼。
“这……”
“怎么，你不是说你只要看看他长什么样就好了嘛？”戚长缨拿来床边小案上的茶杯悠悠地饮了一口。
“只不过……”
“怎么，你嫌我画得不好？”戚长缨瞄他道。
地公望见她脖子上那个晃动的妖石，小胆一缩，立马摇头言不由衷道：“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惊叹醉倒于仙子高超的画艺。”
戚长缨满意地笑笑，眼中却闪过寒芒：“谅你也不敢，没什么事就退下吧，我要睡了。”说着伸了个懒腰作势躺下。
“可是仙子，外面还是大白天。”
“啊？”
“……小的告退。”
她一觉又睡到晚上，迷迷糊糊醒来，看见桌上摆着的青菜豆腐，登时面如菜色。连续吃了这么多天的素食，她一见到菜就想吐。
不行！她要去找姓楼的抗议！
……
暖风扑面，放眼绿意盎然。宜修酒楼历经命案一事，客人不减反增，生意出奇的好。
“大人这边请，往后这个位置就是给大人您特别预留的专座，”掌柜的笑得眉眼弯弯，“这次可真是多亏了大人您明察秋毫破获奇案，不然小的这酒楼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秦朝燕挥挥手：“掌柜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便好，我若真在你这儿备了个专座，到时被同仁知道，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掌柜的还要多说，一边的苏梓辛忍不住抢先道：“哎——秦大人都这么说了，掌柜的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位置，貌似以前就是那柳维宁的吧，虽然是个好位置无疑，不过到底还是晦气了些。”李贤昀吐出嘴里的瓜子壳优哉游哉道。
掌柜的面露难色：“这……”
秦朝燕一见，忙打圆场：“这位公子是开玩笑的，掌柜的不要见怪。”掌柜的尴尬一笑，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便走了。
楼世礼微抬起酒杯，浅浅一笑：“恭喜你了朝燕——”
“不敢不敢，小臣这次得以给那柳维宁定罪破案，都是靠大人鼎力相助。”秦朝燕忙不迭道。他们二人年纪相近，但楼世礼早入官场八年，官阶又高出许多，于秦朝燕而言，说是官场前辈毫不夸张。
苏梓辛道：“秦公子，现下我们算是几个有人随便在酒楼吃饭聊天而已，你不必如此拘束总称什么小臣，世礼也不是拘礼之人。”
秦朝燕闻言，局促地一笑，神采明朗了很多。他虽是初入官场，但也已见识过不少明枪暗箭。眼前这几人在萧京都城中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子弟，表面看起来性情乖张、玩世不恭、难以接近，实则是通晓人情世故之辈，与官场中人相较，少一分心计，多一分豁达，倒是要比官场同僚好相处得多了。
楼世礼放下酒杯又摇起扇子，目光落到一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李贤昀身上：“李公子，你看看人家，多学着点，论官级，你是不是也该在我面前有个得当点的自称？”
李贤昀呸一声：“我去你的！”
“啧啧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真是有辱斯文。”楼世礼温文尔雅地笑。
“狗屁斯文！”李贤昀哼哼。
苏梓辛伸手拍拍看得微呆的秦朝燕：“以后你就司空见惯了，对了，这几日我听人说秦公子你的妹妹要来萧京？”
秦朝燕点头：“不错，她性子顽劣，喜欢玩乐，早就吵着嚷着要到萧京来玩了，是我母亲一直不准，今年打头我母亲终是耐不住她软磨硬泡准她来了。”
“机会难得，你一定要好好带她去都城内外转转看看，”苏梓辛道，“都说女孩子要富养，她年纪还小罢？骄纵一些不打紧。”
李贤昀揶揄道：“人家妹妹来玩，关你什么事？苏朝宗，你这司马昭之心，可别暴露得那么明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