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夕像一阵风跑过了齐羽身边。
后面是一个拿着鸡毛掸子的男人，狰狞地向她扑过去。
齐羽看得好奇，便饶有兴致地望向他们。
彼时繁花开满，正是灿烂的7月。他和她的12岁。
林七夕被逮住的时候，鸡毛掸子很重很重地落下去。
齐羽看见她的眼睛里，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却一声不吭，像个天使般坚毅的表情。突然忍不住心里难受了，便冲将上去，用瘦削的身子抵挡住。
——不要再打了。
他的声音惹来很多人。
男人悻悻地放了手，只狠狠瞪了他一眼，便带着他的鸡毛掸子回到屋里。
林七夕不说一句话，只整理了下褶了的衣角，高贵得像个公主。
齐羽年少骄傲的心被点燃起来，他说，喂，你该对我说谢谢。
她回了头，只一瞬间的凝视他的眼。
——没有你，6姐姐也会保护我的。
林七夕在学校里是个迷。
那样好看的眉眼，却总会染上淤青与伤痕。
可尽管这样，她依旧是好看的，跟在她身后的男孩子连成一排。
可林七夕很少开口，甚至投递一个眼神。
她的成绩高高在上。掩盖了她的某些不如人意。
都是年轻骄傲的孩子。齐羽也是。
他看着林七夕被花团锦簇包围着，却是一脸雪样表情。突然便想起那日清晨，她小小的身躯，在鸡毛掸子下瑟瑟发抖。便没来由地心疼起来。
彼时的小小少年，正逢情窦初开。
那日，齐羽值日，那些男生早已落逃一半，剩他一人在教室里，费力地干了两个小时。
他疲惫地拿着书包，经过了林七夕班级的窗前。
他的眼睛探进去。
这已经是他的习惯。
林七夕，竟然还在班里。
而更让齐羽诧异的是，一个男孩子，正站在她的面前，很激动地在说着些什么。
齐羽当然认得他。在小小的校园里，正是这个男孩子制造了一安分的因素。用落了俗套的话来说，他就是老大。打架很厉害，抽烟喝酒很在行的老大——秦力。
然后发生了让他喷血的一幕。
男生狠狠地把林七夕抱住，力道似乎要把她揉碎在他怀里。
齐羽愣了一下，听见了男孩的声音。
——林七夕，我喜欢你。求求你和我在一起。不然我就毁了你。
齐羽像头小狮子般冲了进去，疯也似地拉开了两人。
——不许碰她。
他像尊雕塑一样挡在她的前面。
无能察觉，她感激的目光。
——你说什么？
秦力望着眼前这个瘦削的男孩子，个头还不及林七夕高，便笑了。
——你说什么？你到底说什么？
齐羽眼睛里迸射出的冷冽坚决的目光，让秦力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让开。
秦力的一个耳光扇在了齐羽的脸上，叭的一声。
他像尊雕塑，一动不动。
秦力离开以后。
他和她僵持很久。
齐羽的脸颊严重地肿起来，像个大馒头。
而林七夕，照例的冷峻表情，仿佛，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只淡淡地说，为什么要帮我？
齐羽垂下头，把容易被猜破的少男心思掩盖起来。
——你得知道。我不需要你帮忙。66会帮我的。她会一直守护我。
——没有什么。只是不想看到他欺负人。仅此而已。
齐羽转过身去，疲惫地离开。
却不断在想，反复在她口中的66，究竟是何许人也？
第二天，齐羽便遭遇了秦力的一群人。
瘦削的齐羽倔强地抬着下巴。
——你叫齐羽是吧？
他还来不及应一声，便挨了拳头。
嘴角有腥咸的液体涌出，疼痛便紧跟着蔓延。
他嗡嗡地听到秦力的声音。
——你是不是喜欢林七夕？啊？不自量力的家伙。
他未出声，犹豫着，此刻该是诚实坚决地说是，还是唯唯诺诺地维护男生的小小尊严说没有。
然后他听到了林七夕的声音，照例如12月的霜雪。
她说，秦力，让他们住手。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只两分钟，便看秦力出现，是一脸的灿烂笑容。
支开人群，将地上的他拉起来，说，齐羽同学，你可以走了。
齐羽便诧异起来，也带着些愤怒。
秦力比他高出了一个头，骄傲的嘴角上扬。
齐羽感觉到嗓子口的疼，他开始在脑中思索她会对他说了些什么。
头便昏昏的。
这后一日，便看见了他送她回家。
他和她并肩走着，突然失去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她的冷静似乎可以将他降下一个火候来。那样高大帅气的男生，和她站在一起，确实是匹配的，尽管，他心里千万个不愿意承认。
他的拳头紧紧握着，指甲弄出了血来，疼痛蔓延。
兴许她是喜欢他的，那样俊美的少年，且有能力保她不受欺负。她的脸上，齐羽仿佛可以看到微笑，是潜藏的幸福。
他便也松了拳头，只默默祝福。
仿佛是自那次开始，齐羽拔节似的开始长高。
从一个瘦削的，让人忽视的小男生长成了俊美少年，逐渐吸引了女孩子们的眼球。
那时的林七夕已经住了校。他的继父，只在周末时想挥着鸡毛掸子。而林七夕也不再需要他的帮助。她会巧妙地躲开，像只小兔子一样轻盈。而一份份奖学金的带回，也让她的继父下不了鞭子。
不再需要他了。
或者，从未需要他。只是他一相情愿以为，他能够保护她。
他便笑自己的痴傻，年少轻狂。
17岁那一年。他交了第一个女朋友。
女孩到他家来找他的时候，正是林七夕将她领进来，笑容可掬。
毕竟是17岁的少女，懂得一些世故情理，便在陌生人面前收起那份冰霜似的不笑脸。
她轻声对他说，是女朋友啊。
他说，恩。
便没有了交谈。
那日，秦力没有来上学。齐羽看见她是独自回家的。渐渐长大的他，感觉到她是那样的瘦削，简直可以很轻易地被举起。
莫名其妙地，便跟上了她。
也不算跟。反正是同一条路。甚至就是隔壁。
然后他看到一群女生围住她。
心内一纠，见到自己的女友也在里面，气势汹汹。
他却阻止自己的年少冲动。
对自己说，站住。不要过去。
他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小小的骄傲。她不是谁，怎能让堂堂的他拉下脸去救而纠缠与一群女生之中。甚至，还有自己的女朋友。
她们只一用力，便将她推倒在地上。
书包里的书一本一本地掉在地上。
他的心疼起来，便飞快地走了过去。
感觉到她的眼睛，追他过来。
便疼得更厉害。
没来由的，走出许远的他又飞快地转身，向原地奔去。
刚才那些女孩已经离去，只剩她一个，坐在地上，拣着一本一本的书。
他的手伸过去，替她拾起书，放进她的书包里。
林七夕抬了头，突然丢给他一个难得的微笑。
仅这个微笑，便让他失了魂魄。
林七夕说，66会保护我的。所以她派你回来了是吗？
她头次将他和她的天使66联系一起，笑容是纯净的。
他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将她拽起来，突然忍不住将她塞进了怀里，像当年的秦力那般，想将她揉碎在怀里。
那样弱小的她，那样没有防备能力的她，那样美丽的小妖精。
她的声音小小的，你是66派回来的，是吗？
——齐羽，你说是吗？你好久没有出现了。
只一瞬间，便盛却一世。
他找到了自己的女朋友。
他粗暴地说，你为什么围堵七夕。为什么？
女孩抬着她的下巴，我知道，你和她是好朋友，但是她是那么坏的女孩子。伪装得那么清高。你不知道秦力对她有多好，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感动，那么自私！而且她总是带着一堆伤痕来学校，天知道她和什么暴力狂鬼混在一起！那种……叭！
巴掌落在了女孩的左脸颊上。
齐羽说，我和她不是好朋友。现在我告诉你，我喜欢她。
他没有在撒谎。
那种喜欢，至他14岁那年开始蔓延，已经渗入他的心肝脾肺肾，他不容许，任何人，对她不敬。
他顺利地分了手。
而谣言便也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校园。
什么少年齐羽的心事，什么欲图抢走校园老大的女友，以及清高的孔雀林七夕脚踏两只船之类的话传得疯狂。
惹怒了秦力。
他在楼梯上拉住了齐羽，问他是什么意思。
齐羽只是笑着说，你可以让她幸福吗。
秦力问，什么意思？
如果，你，我，都不能让她幸福。我们必须放手。
秦力笑起来，她是我的女孩，怎轮到你来管。若不能幸福，怎么会和我在一起三年？怎么会把她的初吻都给我呢？呃？
正是那日，林七夕的17岁生日。
齐羽站在门口，没有礼物和恭喜，只一句，祝福你。
祝福你和秦力恩爱百年，以后，我都不会来打搅，也不会再来帮你做任何的事。
七夕的离开，是在齐羽不知的时候。
齐羽的妈妈告诉他，她只拿走了一幅画。和很简单的行李。
齐羽问妈妈是什么画的时候，她很吃惊地说，不是你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吗？
齐羽怔住。
他记忆起年少时的他和她，混乱的拔节年纪。
他以为她将他送的画丢进了垃圾箱，因为她的冷峻和不微笑，他以为，她是讨厌他的。
他以为，她喜欢的人是秦力，只因为他救她多次，才会露出那样难得的微笑。
女友分手时警告的一句话，她说，林七夕若不是脚踏两只船，怎会千般叮嘱我要记得你的所有喜好，让我要对你好。为何她不能记得秦力的生日，却能记得你的小小琐事呢？
只是他，来不及，那日的一个拥抱，成为诀别。
林七夕，你好吗？
｛少年秦力｝
我是在一场花开时遇见她的。
林七夕，不微笑，高贵得抬着下巴，穿着素白的衣服，脸部有着不易察觉的淤青，是让人看着第一眼觉得寒冷，第二眼便忍不住要去疼爱的女孩子。
我便喜欢上了她。
这该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
那种系时微秒年甚至让我失却了理智，在教室里威胁她和我在一起。
我发誓我是真的失去了理智。
我抱住了她，甚至想吻她的唇。
那样冰凉的身子，甚至连颤抖的力度都没有。
一个男孩子闯了进来。
像头小狮子一样分开了我们。
我看得出，他是喜欢七夕的。和我一样，非常非常的喜欢。
他的眼神让我有点害怕。
但是我恐吓了他。
并且第2天继续恐吓他。
林七夕出现的时候我们打了他。也知道，他叫齐羽，是七夕的邻居。
她叫了我，脸上有担忧的神情。
——拜托你，不要碰他。
——为什么？
——他是无辜的。
——给我个正当的理由。
——我喜欢他。
林七夕说着这样的话，让我的心一点一点疼起来。
却假装玩世不恭地说，那我更该好好的折磨他。
是的。我无比恨他，我是那样被女孩子们喜欢的男孩子，可林七夕宁可去喜欢一个甚至矮她半个头的小孩也不愿意看我一眼！
——不可以！
——除非你答应我。
——什么？
——答应做我女朋友。只要我在，你都得是我的女朋友。
她犹豫着，在看了一眼齐羽的方向后，便说好。答应得无比干脆。
我威胁了齐羽后，又成功得威胁了林七夕，并且得到了她的人。
我真是个败类。
我想。
这样三年。重复的是我对她的好。我想尽办法要让她喜欢上我。可是我一点都没有成功。我一败涂地。
齐羽成长起来，渐渐地高过了林七夕，然后和我差不多高。
七夕的目光便总是落在他的身上。
我没办法不愤怒，可是我答应她，不会再碰他，哪怕一根毫毛。
我的七夕，像个小妖精，若即若离，让我恐慌。
我在她无防备的时候亲吻了她的唇，冰凉的唇。
换来了她的一个巴掌。
可是我连半点后悔都没有。
我感到骄傲，起码，我得到了她的初吻，这是齐羽一辈子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后来的齐羽，找到了我。
他说，如果，我和他都不能让她幸福，就请放手。
我佩服他，他那么那么喜欢七夕。却能够选择面对她的幸福而隐退，这是我做不到的。
所以我刺激他，我告诉他，七夕是喜欢我的。她将初吻都给我了。
刺激很成功。
七夕生日那天，他甚至没有进来。
七夕脸上是忧伤的表情，我知道，他伤害了她。
那是我们的17岁，忧伤而且自私的17岁。
我现在一直后悔的是，为什么要遭遇林七夕。她是那样好的女孩，该和一个好的男孩在一起，譬如齐羽。我这样的人，只能孤独一辈子。
我是罪孽深重的。
｛少女林七夕｝
66死的那一年。我才7岁。
我的姐姐66，变成了天使。
12岁那一年，我随妈妈到了继父家。
继父习惯性地用他的鸡毛掸子抽我的身体。
我不哭，也不闹，任凭他的打，我知道，我不会疼得死掉。因为我亲爱的66在天上望着我，她只不过给我一些磨难，让我变得更强大。她会保护我。
一定会的。
12岁那年，我看到了齐羽，他望着我挨打，也许他不知道这是家常便饭。他冲上来帮我。
我想，他一定是66派给我的天使。
一定是的。
那晚秦力的威胁，以及齐羽小小的身子挡在我的身前，让我彻底地哭了起来。
可是我还是要装做骄傲的模样，我必须伪装。
我想齐羽是喜欢那样的林七夕的。否则他不会帮我。
他总是帮我，我想正是66附身于他，才会这样对待我。
我太过平凡，竟然让两个男孩子对我这样好。
一个是秦力，尽管他威胁了我，用齐羽的安危威胁了我，也成功了。可他对我足足三年的千依百顺。
一个便是齐羽。我的齐羽。
66，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齐羽告诉我他再有不会为我做任何事再也不会喜欢我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声，比知道他有了女朋友时心还要疼。
齐羽放弃我了。一定是66你离开了他的身体，对吗？66，是不是你也对我失望了呢？
那日父亲的到来，说要领走我时，我很果断地说好。
我要离开。
离开我的齐羽，离开秦力，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我要做个像66一样的天使。
从今天起，做个好姑娘，织布烧饭做衣裳。从今天起，做个好姑娘，相爱相亲永不忘。从今天起，做个好姑娘，面朝太阳，放声歌唱。
齐羽，请幸福。
｛少年齐羽｝
那年繁华，无力两相忘。
一瞬疼痛，落得终身疼。
只要你幸福，什么都好。什么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