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做了五年民办老师,但我人生的根却好像扎在了校园。我上讲台的时候,还只有十六岁,高中刚毕业。那时候,学校条件简陋,生活艰苦,我却做得有滋有味。我大概天生就是一个当老师的料。到如今我已年届不惑,先后做了多种工作,回想起来,做得比较得心应手,比较有成绩的,还是当老师。
当老师清苦,这我知道,有个成语叫“苜蓿生涯”,就是说教书先生清苦的。我后来从事的种种工作,都相对轻松一些,实惠一些,甚至风光一些。我在享受这些好处的同时,也失去了一种踏实感。当我感到生活的荒谬、空虚和无聊的时候,感到工作的无意义,生存的无价值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当老师。我总是思谋着,如果我现在的这份职业丢了,再谋职业时,我还是要去教书的。但有一次有个领导警告我:“现在这时候,谁还要你教书?!”当头一棒,我心悚然--如此说来,岂不是断了我的后路了?
当然,我现在说的当老师,不是当那种二十多年前当过的民办老师。民办老师清苦不说,学生难教不说,关键是一点稳定感都没有,你干得好好的,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卷铺盖走人。要当老师,起码也得当个公办。遗憾的是,我好不容易考上个师范,却一天公办老师都没当过。
那是八五年,我们村三个民办老师都从公安师范学校毕业,呆在家里等分配。一天,那两人找到我,约我到县城去,说现在分配都讲关系,要去找熟人帮忙。在县教育局,我们是有个熟人的。但我想,我们要找的那人熟归熟,平时又无来往,地位又悬殊,就这么跑去,别人是不肯帮忙的;加上我手头没有钱,路费、生活费也难凑。我犹豫了一阵,最终没去。那两人不死心,还是找到了教育局,却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只是到书店买了几本书,便打道回府。三人在村里一碰头,大笑了一阵。笑得最开心的,应该是我,我特别庆幸没有花那笔冤枉钱。
后来又有消息传来,说是某某分到城区了,某某分到小河了,某某分到团山了。我们难辨真伪,只好听天由命。可笑的是我还找了一套作文教学的书,大啃特啃,正在为重上讲台而磨刀霍霍呢。
终于有一天,我们被召到县城开分配会了。都是些师范毕业生,除了公安师范的,还有沙洋的,监利的等等。在台上讲话的领导,一脸肃穆,宣读着大家的去向,仿佛在宣判每个人的命运。我侧着耳朵谛听,生怕漏掉了一个字。可是会开完了,却没念到我的名字!我一下子懵了,以为出了差错,取消了我的分配。胆怯地找到那领导,颤颤地向他询问。他只冷冷地看我一眼,说:“你就在这里。”可怜我这个乡巴佬,也不知“这里”是怎么回事,心里一热,猜想大概是城区吧,不过是哪一所学校呢?我不问清楚,又怎么去报到呢?只好又问。领导把眼一横:“你怎么这么笨!你就分在教育局啊,就分在教育局办公室啊。明天你来上班吧!”嗬!敢情是这么回事!可是怎么会……别管那么多了,分在局机关,别人都羡慕着呢,先高兴吧。
一直高兴到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想那办公室,也不知道是做些什么事,自己能不能适应。想着想着,手触到枕边的作文教学书,心中一颤,若有所失。本来是想到校园里一显身手的,功夫仿佛白费了;我所热爱的三尺讲台,已经和我告别了;那些天真活泼的孩子们,已经让我无法接近了。
两个月后,我又毫无准备地被调出教育系统,调到了县文卫办公室,离讲台是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