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冷如霜的夜带着微恼的凄风,肆虐刮凌着四周耸立不知多载的古松。
嗽!嗽!凌风吹恼了古松,使它茂密的枝头来回激荡,叠叠荡荡。天穹上一轮圆月沐出层层苍白的光华,把这片松林照的跟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样。
古松上方,悬崖处。一个身着衣衫褴褛的中年人,左手抱着一个用貂皮所裹的包袱,右手修长手指紧扣一把银霜长剑的柄处,他挺直的身躯安如泰山,站在漆黑的夜幕中迎风而立。
他五官端正的俊朗面庞上写满了疲意,几缕发丝被头额处几滴滑落的汗珠所浸湿,使其欲显狼狈。
急促的寒风中夹杂着略显仓促的呼吸声,他微微颤抖的胸口,不自觉地带起衣衫的鼓动起伏。凄凄寒风顺着衣衫上所挂的刀口,一涌而进,使其丰郎的壮年男子原本还尚平静的面容上,多了抹不易察觉的痛苦。他微微蹙起剑眉,深邃沉稳的目光似乎能透视黑夜中隐患。
唰!唰!就在此时,茫茫黑夜中连续闪现出六名身形如一,黑衣戴甲遮面之人。六人手中各持不同兵刃,打算用各种不同兵刃,来掩人耳目自己门派特长。
六柄钢刃利器在冷月寒光的折射下映出让人不寒而冽的森冷。沉默的气氛中弥漫着一种如重山,似海深的无形压抑,竟连空气中呼啸的北风都滞缓了几分。
“久仰了高云天,阁下不愧为本届云霄武会的武神,此番能耐果然不是虚的。”率先打破沉寂的是六名黑衣人中看似为首的那人。他说着便向站在悬崖处的中年人客气地拱了拱手。
“久仰我倒不敢当,我可久仰不起诸位一路上的盛情。怎么?到了云颠的地界,诸位还想跟我回寒舍坐客吗?”高云天漠然地看了眼对方六人,这才悠悠的开口。
“高兄,你说的有些过激了,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才会如此。高兄还请割爱交出你手中包裹,我等绝对二话不说就此离去,改天也自会登门谢罪。”为首的黑衣人客气的说道,不过当他看到对面的高云天一言不发时,声音就冷了下来“如果高兄还是这么不识抬举,试图用这种把戏来延缓时间恢复玄气的话,那么我们的谈话,或许就不会这么愉快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你们啰嗦。”高云天的不屑声响起。
“那好高兄如此认为,那我等就先得罪了,我们就见识一下武神的风采吧。”为首之人,话音刚落,六人身影便如扑山之虎般,几个起落,就到了高云天咫尺间。六柄钢刃之上闪着淡白之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直逼近在眉睫的高云天。
感受着迎面来的劲风,高云天右手猛的一震,霎时间剑光四起,影如闪电,凛冽万端。
高云天手中长剑如条飘若浮云的游龙,剑吟似龙啸,凌厉如龙势,骤然之间猛龙便悍然对上了对面的六头下山虎。
顷刻间,龙战虎争,云从龙,风从虎。
叮叮!叮叮!六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接着空中就相继激绽出六朵火花,其花似如莲。
呼的一声,两方随着碰撞的展开,似乎都激起了心中的血气,蛟龙与猛虎终于血拼!为首黑衣人手中宽刀卷着淡白玄气,带着绮丽刀光,直朝高云天而落。
看着不断接近的刀光,高云天淡笑一声,骤然发力震退身旁几人,接着长剑上的白光又盛了几分,随即又对上了呼啸而来的刀光。
轰的一声,两人再退!这时另外五人同时如进山猛虎般袭来,六把钢刃上涌动着淡淡光辉,各自以刁钻的角度袭上高云天浑身上下个个部位。
这时高云天挺拔的身上涌现出了一层淡淡白光,并将其整个身形护住,像是圆月所发出的沐浴柔光。
忽然高云天一抬脚向前踏了一步,轰的一声刚才离脚处,被突兀闪现出的一柄钢锤给砸了个深坑,他接着身子像左一侧,右边就落下一把闪着微光的马刀,来不及喘息就紧接着一个仰身,同时一把长枪紧贴头皮挥过,再然后他猛的向右一侧,不过这次没那么幸运,他的衣服在侧身的同时被一把短戟割破,来不及理会灌入衣中的冷风,他手中长剑带着凌厉就甩向背后的某处,叮一声清脆,长剑对上了钢刺。五处致命要击,一一躲过!
躲过五人的致命一击,高云天向后退了几步,接着他把左手中的包裹,用一根绳子系在了背后,形影不离!终于可以双手握剑了,在两手同时握剑的那一刹那,凌厉张狂的气势猛的在他体内爆发,犹如斩天斩月斩星辰!
咻!他骤然一转剑柄,把剑横在胸前,再然后体内的玄气呼地涌出,看了眼前方的六人,就身化身游龙冲了过去。反追杀!
“好胆!”为首之人睁着怒目大喝一声,旋即带着五人爆出一股惊人之势就杀了过去。
针锋对麦芒,混战再启!
叮叮声中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呼呼声中含带着清脆的铿锵。高云天脚下步伐忽左忽右,时暗时明,整个人身形宛如腾龙。此时他右手中长剑甩出朵朵剑花,绽放在对面六人身前,逼其不得不出手自救。
“哼,潜龙腾渊,这是他的成名技,看样子他真是强弩之末了,兄弟们,结六甲铜罗阵耗死他。”为首黑衣人看出破绽,大吼一声。
“诺!”其余五人齐声应是。
接着场中局面,旋即一变。六名黑衣人齐齐地退了几步,然后就相继参差落开,每人间隔不过五丈,遥遥呼应,在六人摆出奇异阵势后,场中央就只剩下一脸漠然的高云天。
就在这时,场外的六名黑衣人,同时结出复杂手印,变化莫测间似有贯耳梵音,让人眩目震耳。
高云天蹙起眉,体内所剩不多的玄气,上涌至脑中,把那久经不息的梵音给震散。眼中冷光一闪,玄气一震长剑,然后就冲向其中正在结着手印的黑衣人。
接下来,诡谲再出!高云天就要一剑斩杀最边上黑衣人时,忽然一个由虚转实的身形乍然出现在他面前。
高大的金身威武十足,金人面色庄严,不怒自威,这赫然是一尊铜罗汉。斩!一剑骤然落至其身,高云天体内的玄气疯狂涌入剑身,使其长剑颤如洪钟,剑吟回响,不绝于耳。
长剑斩罗汉!当长剑斩到罗汉眉心处,只听长剑不堪重负咔的一声,剑断了,高云天也被迎面的玄气震退。
“噗!”从捂嘴的左手指节处渗出些许粘稠的血,高云天把嘴中鲜血吐出,抬头望向眼前,除了先前蹦断自己长剑外的庄严罗汉,场中竟还多了五尊,并且不知何时已把自己围了起来。六尊罗汉体型一致,手势一致,不同的就是它们的宝相,六尊罗汉的宝相分别是,庄严、喜笑、啼哭、怒目、慈悲、无相。
“哈哈,高云天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这六甲铜罗阵可是北域霸主金身寺的镇寺之法,只要你还不识抬举,今夜在这瞻月台就是你的死地。”为首的黑衣人看着狼狈不堪的高云天大笑道。此时此刻的高云天在他眼中手无缚鸡之力。
高云天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手中断剑,似在轻颤。看了半晌突然他说道“管你是罗汉还是佛,照斩之!”再震手中剑,再把剑横胸,轰鸣一声,断剑再颤!
顿时间,天地寂静,风没了,云散了,世间只剩下了剑,那把断剑。
咻咻!四周树木瞬间变成铺天盖地的碎屑,周围山石顷刻变成漫天遍地的石粉,空中、地上到处都弥漫着纵横剑气,所到之处所触之物,顷刻间便成了灰。仿佛天地之间都是剑,无数把剑,它们发出剑气,毁掉一切的一切。
源泉处,高云天还是高云天,剑还是那把断剑,好像一切没变,变得只是天,恐怕唯一不一样的是那把断剑,它似更颤了。
对面黑衣人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面无人色,他惊恐出声“该死的,这是...天阶功法,斩月!”
此时瞻月台上,剑斩月!
无论是场中不断攀升的剑气,或是愈发颤抖的断剑,似乎都在等一个锲机,等那个能把这一切都引爆的锲机。
高云天原本平静的面庞上,此时多了些疲意,他看着天空喃喃道“该到了吧。”
手中断剑像是听懂了他这般话,颤抖的剑身也渐渐归于平静,场中剑气也随即消逝,像是蛰伏。
感受到天地间的死寂,心中的死灰,为首的黑衣人有气无力地说道“把玄气全部输出,结印变阵,无相果。”
“诺!”五人再次应诺,手印翻动,他们面对死局全然无惧,像是死士。
场中的六尊罗汉随着手印的变动,齐齐冲天而起并狠狠地相撞,五尊罗汉顷刻崩裂,发出一声梵音,接着场中就剩下了一尊罗汉,那尊无相罗汉。此时无相不似铜身似金身,如是佛。
就在罗汉成佛之际,高云天手中安静的断剑砰然碎裂,忽然握剑之手一翻,食指中指并成剑指,再然后抬手一指,剑指金佛!
刹那间,一团宛如烈日般耀眼的光华猛然在指尖迸发,那是道剑弧,巨大凝实的剑弧上跳动着几丝雷芒,带着斩断银月般的威能,直扫前方。
耀眼刺目的剑弧悄然无声地落在了金佛之上,金身顿时金光大盛,梵音四起,但下一刻剑弧直穿而过,又落在了六人惊恐的眼中,咻的一下,六颗人头飞天而起,飚起一股血泉。
剑弧穿过金佛,金佛碎了,穿过敌人,人头落了。唰的一声剑弧散了,化成了空气。那道剑弧仿佛从没出现过一样,但滚在地上的人头,散在地上的碎剑,确实证明它来过。
“咳咳”高云天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出一口鲜血,脸上苍白一片。耗命所聚的玄气终归还是次的。心中喟叹一声,便把身后包裹解了下来,并将它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切。
婴儿宛如瓷娃娃般的脸上,此刻呈现出安适的睡容,在他吹弹可破的皮肤上流转着一些紫色光晕。
高云天看到孩子没事,明显地松了口气。但当他看到周围一切与之前一般无二时,他的脸色就猛然一变。高云天发现这一切太静了,玄气和空气都感觉很熟悉,甚至空气中还残留着血雾,没有风,一切还是与战前一样,这说明一件事,空间被封锁了。
“呵呵,还是发觉了吗。”一声沙哑的声音突兀响起,接着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天际。
他瘦小的身子被黑袍所遮,只是露出张像死人苍白的脸色,精瘦的脸庞上爬满了如皱纹一样的玩味,阴鸷的眼神像条蛇般缓缓扫过下面的景象。
当他把视线最终停在高云天身上时,这才慢悠悠地出了声“一个罗武中锋,就能有云颠帝国皇室的斩月,看来你的身份和潜力都不一般啊。”
老者说完这些,神色不屑地摇了摇头,接着就拖着步伐从虚空走下,脚下如履平地。
当落地时,老者伸出干枯的手指,指着高云天他怀中的孩子,声音沙哑地说道“你体内玄河已是干结了吧,本君给你个机会,识趣点自栽本君留你全尸。”
高云天对此只是漠然,这是一个答复。
“哼,不知好歹,那好本君就动动手好了。”老者脸一冷,说着便抬起一根干枯手指,瞬然间手指便晶莹如玉。
轰的一声,一座山好像压向了高云天,汗水瞬间便打湿了全身,双腿发出咔咔声响,如是要跪拜一般。
不屑地一笑,老者就欲点出这一指时,他裹在黑袍中的躯体忽然一颤,接着他骇然发现,他这一指怎么都点不下去了,因为他动不了了。
接着他就想到了某种可能,苍白的脸变得更白了,阴鸷的眼中也流露出一丝不自然。他艰难地抬起头,向着满斗星夜说道“不知哪位阁下,如有得罪还请阁下现身高抬贵手放陈某一马。”这一刻宛如整片星夜都停止了闪动,空中的玄气也如僵死了一般。
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彻在这片天地,打破了一切的滞停,“你倒是识相,不过你区区一介伪君竟也敢跑到云颠帝国放肆,难道找死?算了,给你三息滚出瞻月台。”
听到警告,陈远扭头看了看高云天,阴鸷的目光中闪烁了几下,最后咬了咬牙,开口道“还望阁下。哼!”还未说完,陈远闷哼一声,感觉浑身被千山万岳砸中,四周再无空气,他感到了窒息。
“一息过矣。”洪亮的声音,宛如撞钟般响起。
陈远脸上充满了不甘,他再次盯了眼正在盘膝打坐的高云天,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没想到云颠内还藏有阁下这等利器,是我大意了,那好咱们山不转水转。”说着便用刚恢复行动的右手捏碎一个竹筒,顷刻间竹筒内闪出一片银芒,接着陈远身形一闪,便没了踪迹。
在陈远走后不久,不远处高云天倏地睁开眼,看着一眼怀中婴儿安适的睡容,喃喃道“这只是开始,云颠大劫终于来了。”
“唉,云颠将要大动荡了,我尽量再撑十几年,希望他能成长下去吧。”虚空中,一声悠长的叹息响在了这寂寥的星夜,算是对他答复。
高云天站起身掸了掸衣袖尘灰,听着耳边叹息摇了摇头,接着就向山下走去。在夜风中,似乎飘起了他的话:“君子藏器,待时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