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天空浓黑如研不开的墨，路上已无行人，昏黄的路灯下细细雨丝飘零，仿佛要淋到人的心头。窗前的人收回视线，低头拉上窗帘，将一夜冷雨关在了窗外。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端着一个餐盘从他身后走过，男子转身朝管家招了招手，问道：“密室里的人怎样了？”
“这两天平静多了，一天大概有七、八小时清醒着。”
男人点点头，走过去接过了管家手里的饭菜，“我送过去吧。”
长长的走廊里回荡着皮鞋叩击地板的清脆声音，雨声模糊。这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或者，夜晚从未平静过。今夜，遥远的那边，勾动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即使为这天准备了许久，但未来究竟如何，谁也不能预测。
冰凉的湿气从门内涌出，男人扣上了外套的扣子，徐徐走下台阶，将餐盘放到笼子前的小桌上，又细细打量着笼中的人。
“你要我传递的消息，我已经传给了姜家，我想，今天他们就会动手了。”
笼中的人缓缓抬起头，半长的头发下是魏麟苍白的脸。男人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你说说，革命还没开始，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我就不信你们能熬到最后。”
“不会，我知道自己，再过半个月，我就能压下这股煞了。”魏麟伸出手拿起桌子上的米饭，但手抖得拿不起筷子，男子走过去，将一把小勺插到他的碗里。
“我倒不担心你，反正是你自己作死。他就不一样了，多好的孩子，硬是让你们整得人不人鬼不鬼，再经过这一次，我都想象不出来他会变成什么样了。”
“总要有人承受，不管被选定的人是谁，都会和他一样。”魏麟舀起一勺米饭，虽然晃落了一些，但总算吃进了嘴里。男人帮他夹着菜，看他吃了一会儿，手脚就冻凉了，埋怨道：“你中的这个煞叫什么？为什么一犯了就得往湿冷的地方钻？不会是蛇煞吧？”
魏麟咽下饭，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压制它的办法还是我摸索出来的。不管是什么煞，反正要不了命，只要你记住，万一哪天我压制不了了，你想办法解决了我就是。”
男人没好气地给魏麟塞了一筷子菜，没吭声。
“好了，你快走吧，万一冻坏了你这个大少爷，你管家就不管我饭了。”魏麟说完低头继续一口一口慢慢吃饭。男子站起来盯着魏麟看了半晌，摇摇头，转身上了楼梯。
“苍少，谢谢。”
“不用客气。”男子摆摆手。
S城。
夜空阴沉，将雨未雨。
孙大眼扶着苏晓在路上拦车，出租车停下来，后座上却已经坐了一个人。孙大眼以为是有人要下车，便等在路边，但车窗降了下来，里面的人朝他们招了招手，却是姜妍。
“你来这里干什么？”上车之后，苏晓防备地问道。
“你都要去送死了，我来看热闹也不行啊？”姜妍低声说，司机在听广播，没有听到后座上的谈话。孙大眼虽然坐在副驾驶，但他的听力敏锐，不悦地回头看了一眼。
“什么意思？”苏晓问。
姜妍没有理会孙大眼的目光，继续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消息来源，但我也得警告你，那些人对付魏麟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你。”
苏晓看了姜妍一眼，昏暗的车内，他只能看见姜妍线条柔和的侧脸，车外的灯光一闪而过，他似乎看到了姜妍眼底的担忧。可是，如何分得清真诚和伪装呢？
苏晓转回头，望着车灯照亮的路面，微微触动的内心又恢复了平静，问道：“你所说的消息来源，应该是姜家，你的本家吧？”
本家？黑暗里，姜妍略带不屑地微微一笑，“是，当家人让我把视频转给你，他在你要去的地方准备好天罗地网，好让你自投罗网。你还要去吗？”
苏晓思虑片刻，转头看着姜妍，却没将到口的话问出来。既然已经听从家族安排，你为什么又要跑来给我报信？你有苦衷？还是有别的目的？
“他们肯定还有别的计划并没有告诉你，所以，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只是不懂，为了我，这么大动干戈有意义吗？你们随便派个人来把我掳去不就行了？”
姜妍沉默了片刻，说道：“有没有意义，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S城姜家大宅。
一身熨帖正装的青年人正凝眉研究几份文件，细金丝框眼镜下是一双精明的眼睛，他就是姜家现任当家人姜拓。
“姜妍之后有没有反常的举动？”姜拓头也不抬地问。
桌子对面，一个同样干练的男秘书赶紧回答：“根据您的指示，将魏麟有险的消息透漏给苏晓之后，她再也没有和有关人员接触过，通信方面一直有姜勇在监察，没有问题。”
姜拓抬手揉了揉眼睛，“这就好，上次她偷偷跑去墓园，坏了我们的计划，这笔帐还没跟她算。”
“您也不用担心，她总归是旁支所出，影响不了大势。”秘书宽解道。
但姜拓闻言，眉目间的阴郁却更深，“旁支？旁支也不能小觑……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就等鱼来了。”
昏沉的天际下，终于滴下了第一滴雨，落在路旁的梧桐树叶上。雨过风起，绿叶转黄，秋天就要来了。飞驰的车辆在反射着城市灯火的湿润路面上驶过，只留下一闪而过的灯光。车内只剩了姜妍一人。
“师傅，去金华商场。”
“好咧。”司机师傅今天碰到一个坐出租绕城逛圈的财神，心情甚好。
姜妍望着车外，朦胧的雨中霓虹闪烁，没有战争的时代里，城市安然，生活似乎永远安好，纵有难免的灾祸悲惨，也会在歌舞升平中消弭于烟尘。在这样的世界里，人心所追寻的又是什么呢？成家立业？功成名就？你的心与我的心，谁又关心谁，谁又懂得谁呢？
命运的齿轮啮合，世事将如洪流，推动着局中人一步一步走向未知。
细雨萧萧，微风清冽。明天会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