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踉跄着走在玉城的集市上,酒肆教坊鳞次栉比,来往经商的西域人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原话讨价还价。
琉璃披散着头发,半裹着褴褛的衣衫,满身血迹引来不少路人的注意,人们纷纷侧首看着这个姣好的面容被泥污血迹遮掩住的姑娘,心里只道是边疆战乱所致。不少人都在心里默默可惜着,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不知道又被那些扎乌国的士兵怎样糟蹋了……这种事近来已经屡见不鲜了。
琉璃的眸子已经没有了焦距,她已经感觉不到痛,只是麻木地向前走着,回家,她答应过李寰宇,要回家的,回淡香苑去……
仿佛一直向前走就能回到那个阔别已久的家中,只要一直向前走就能走出这一切的苦难,一切的记忆……
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缓缓行来,八匹雪玉驹马蹄落地的声音整齐划一,规整有致,车窗上的红色纱帘缀着五彩的珠子,微风吹起,错落有致的珠翠声中,红纱吹拂而起,露出车中人那精致的面庞。
媚眼如画,碧蓝的双瞳里满是媚意,青丝半泄,挡住半面绝世容颜,火红衣衫,遮住身上凝脂雪肤。
马车从琉璃身边缓缓行过,没人知道,此刻身边的人,竟是那日生死相随的另一半,是彼此深夜酣睡中都要如梦的那个人。世间的爱大抵都是如此,千千万万个交错流转成万世不绝的传说,我们只好终其一生,马不停蹄地错过……
琉璃走进一家名为“熏风”的客栈,要了一间干净的房间,吩咐小二准备热水。
店小二一边点头哈腰,一边用余光注视着这位衣衫褴褛,满面倦容的姑娘,正出神间,手中已经多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这位姑娘出手还真是大方啊,店小二笑着吩咐后厨预备热水去了。
琉璃仰面躺在木桶中,袅袅热气蒸腾升起,那是属于水的洁净味道。
不知不觉间,泪又掉了下来。
摊开手掌,火红的佩带缭绕在蒸汽中,恍恍惚惚看不真切,琉璃蜷缩起来,将脸没入水中,初瞳,再等一些时日,等到战事结束,我就会去天上找你了……初瞳,你是不是也想念我了呢?我,也好想好想你呢。
“你想淹死你自己么?”
琉璃惊恐地抬头,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面前坐在木桶边,半倚在屏风上,玉扇轻摇的,分明是李寰宇……
如丝的媚眼紧盯着自己,嘴角挑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如同第一次在承王府上初见,他也是这样一副慵懒的笑意,斜倚在屏风上,轻摇玉扇,仿若一只绝美的妖精,静静审视着自己。
可是,琉璃,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琉璃了……
琉璃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自己现在可是正在沐浴,处于一丝不挂的状态。
琉璃伸手扯过屏风上破烂的衣衫,脚尖轻点木桶边缘,一个凤凰展翅,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回首看向李寰宇,心里闪过一丝疑虑。
犹豫了半晌,琉璃还是缓缓开口叫道:“初瞳。”
李寰宇如没听见般一动不动,琉璃心中疑惑更甚,继而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李寰宇一挑眉毛,笑道:“记得?南七与姑娘素昧平生,又何来记得一说?”
琉璃听闻此言如同五雷轰顶,他不记得自己了,他竟然不记得自己了!
琉璃一转念,心里多少也有些安慰,至少,他没有死,他还活着,那么,记得不记得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着,琉璃躬身福了一福,问道:“小女子唐突,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姑娘就称本少南七便可。”
“你姓南?”琉璃说着走到床边,将她刚才吩咐店小二去买的衣服披在身上,动作滴水不漏,美轮美奂。
“正是。”南七笑着点头。
琉璃转过身去,垂首,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难道说世上真的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面前的这个男子,一举一动都与李寰宇无二,如果他失忆,也不应该将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更何况就算他忘了自己是谁,也没有理由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这么理直气壮地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