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山道，熟悉的人们，袁小春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自己该走的道路上。
每一天，简单而重复着。
他的手里握着一本名为《洋河游记》的轻薄读物，回到藏书楼观书已有三日，心魔噬体的现象却没有出现过，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可是他的眉头依旧皱着，似乎心里有着另一重心事。
今天是腊月第一天，还有八天便是黑市选主的日子。
万象书院每年冬天都会安排书院内的弟子回家过年，今年也不例外。
年末将至，许多的事情都聚集到了一起，袁小春此时皱着眉头便是在思考这些事情。
沈又欢忽然出现，对袁小春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出门谈事。
藏书楼内的火炉烧得正旺，当袁小春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在门外徘徊已久的寒风终于找到可乘之机窜身进来，许多看书入神的年轻弟子因此打了一个寒战。
关上房门，袁小春与沈又欢并排在寒风中行去。
“马上就要放假了，你有什么打算？”沈又欢问道。
寒风一阵接一阵的扑面而来，既冷又疼，宛如刀割，袁小春呼出一口白气，道：“去黑市。”
沈又欢想说些什么却是顿了顿，袁小春侧目看向他，淡笑道：“想必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沈又欢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知道你来自千山绝影。”
袁小春丝毫不感到惊奇，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见状，沈又欢问道：“你不怕我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袁小春笑出声来，过了半晌，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之所以愿意把两意诀教给我，正是因为我的这个身份。”
闻言，沈又欢忽地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
风中混着白色的晶莹花朵，一朵一朵落在地面之上，一场风雪降临。
走了许久，袁小春问道：“你打算去哪？”
沈又欢望着眼前的一路风雪，说道：“去天澜城买一只荷叶鸡，然后回家陪我爹过年。”
袁小春道：“真好。”
这是他由衷的感叹，这也是他极为憧憬却又无法得到的生活。
“公孙琅河隐忍了这些年，如今卓天风已死，濮门无人，打铁铺一向无人问津，下一任黑市主的位子，他可以说是势在必得。”沈又欢道。
袁小春深知现如今的情况就是如此，可是他依然能看得到濮阳璇儿每日都在努力，他无法就让丁扈白白死去，有太多的原因，驱使着他前进。
腊月初五，万象书院开始放假，趁着大雪还未封山，书院的弟子们陆陆续续离开。
袁小春站在白玉门坊之下，仍凭雪花落在他的身上。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丁子佩从这里坐将军府的马车离开。
他依稀还能记得半年前他与她一同到这里的情景，来事的笔直而宽阔的云锦大道如今却早已落上一层层白雪，楚江边的梨花林如今突兀得只剩下一根根孤单的树杈子，碧水旁的垂柳在寒风之中摇摇欲坠。
当时的那种种美好，在此刻看来仿佛是过于梦幻美妙。
就当袁小春独自站在原地感慨时，孙衍东忽然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
“袁小春？”
袁小春转身发现孙衍东，孙衍东确认是袁小春之后，笑道：“果然是你！”
紧接着孙衍东四周环顾，想要找些什么却没能找到，于是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袁小春道：“大小姐先走了。”
听袁小春这么一说，孙衍东顿时觉得袁小春很是可怜，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随之流出几分同情。
“坐我的马车一起走吧。”
车轮碾轧在白雪之上，留下一道黑色的轮印，车后的雨巫山在视线中越来越远。
马车很快抵达将军府门口，袁小春下车与孙衍东告别后便走进府内。
将军府里的那个小湖只有万象书院的琵琶湖一半大小，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湖边不少地方已经冻结，原本成群结队的鸭子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少了那些聒噪的鸭子，这个偏僻的角落显得有些冷清寂静。
袁小春轻车熟路的来到湖边，却不想已经有人先他一步。
丁子佩身披一件雪白的厚袍，安静的站在湖边。
袁小春忽然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
想了片刻，袁小春还是决定离开。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时，寂静的湖边却是响起了女子浅浅声音。
“既然都来了，为什么还要走？”
如今丁子佩也是一名修士，这种短距离内的动静自然是无法从她的耳畔逃脱，更何况，她知道袁小春一定会来这里。
袁小春咬着嘴唇偷偷一笑，转身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边。
半年的时间，袁小春有一半都在戒言厅内度过，好些日子不见，他发现身旁那位少女又长高了些。
二人并肩而立，湖边听雪落，谁都没有说话。
这样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最终还是丁子佩开口道：“鸭子呢？”
袁小春一愣，半晌没有说话，随后应道：“可能躲起来了吧？”
丁子佩嫣然一笑，喃喃道：“你喜欢下雪天吗？”
袁小春没有回答她，静静看着她那洁白如雪的侧颜以及随风飘摇的长发。
她蹙起了眉，似乎有些不悦，道：“我不喜欢下雪天，我喜欢夏天。你叫袁小春，你最喜欢的应该是春天吧？”
丁子佩转过头，一双清澈美丽的眸子盯着袁小春。
二人对视片刻，丁子佩移开了眼睛，顺着湖畔的长廊离去。
走的时候还留下一句话，“记得陪我练剑。”
袁小春看着丁子佩消失在长廊的，胸中那口浊气随之而出。
他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想过无数种接下来的对话场景，可是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风雪愈加的盛大，天气愈加寒冷，雪花漫天的飞舞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