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了马随那书生走了一段,果然进了一片竹林。
清新的气息仿佛是天地间最干净最纯洁的圣土,分外的引人入胜。一幕幕青翠掩掩映映的没入眼中,青色的,翠绿的,油绿的……各种各样的色泽就那样天成的静静伫立在飘散着亲切泥土味的土地上,生长着,勃发着,欣悦着,超脱着。
阳光隔了竹枝和碧叶丝丝缕缕的透漏下来,透在地上显现出一点一斑的光亮,就是看人,也是身上布满了参差落错的阳光树影,有些恍然隔世的感觉,淡淡的笼罩在人的心头身边,萦绕不散。
时而拐个弯,时而又有一段小石子路,就好似误入了什么圣地,令人心生飘飘然。
“是奇门遁甲之术。”龙炎闷闷的开口,潺潺的声音里微含的磁性不仅没有令他的话语生出些突兀,反而在这幽静如仙境,鸟鸣似歌唱的竹林里分外的和谐唯美,犹如天籁一般。
“呃?”心下一惊,既是为这竹林的诡异而惊,也是为龙炎的气质所惊。“奇门遁甲?就是那种一不小心就出不来的东西?竹林里也布置了”
“姑娘真是见多识广,奇门遁甲是家弟步下的,世间是鲜有人知的。”那青年没有回头,语气带了些微的浅浅笑意,更多的却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愤怒和压迫,而那带路的人,似乎有什么心结一样,积了很深的怒气和恨意。
“不是的啦,我只是凑巧听过一点点而已。”连忙否认,这奇门遁甲在看武侠类的电视剧时常听,可具体的我还真是没什么兴趣。
“那,姑娘可能走出奇门遁甲之局?”他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我听了有些愣神,这个,问来做什么呢?
“嗯,”摇头答来,话语里有些纳闷,“没有,那个东西好像很复杂,我从小就不喜欢接触太复杂的东西,一来比较懒,二来嘛,怕麻烦,更何况我的家乡也没有那些东西来折腾人。”捎带解释的阐述了一下自己的观点。
想了一会儿才接口道,“不过,我好像听说,要想走出奇门遁甲之术,就要反其道而行,看是死路就走,往往就能出来。也许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吧!”稍停时无意一瞥竟望进了龙炎的眼睛,那琥珀色的光辉里幽深一片,不仅如此,貌似还有些冰寒,看得我更加迷惑起来。
“你怎么了?有些不太对劲,怎么,我说的不对?那你怎么知道这个东西的?”拉拉他的衣袖,轻笑了看他,霎时间那双眼睛就褪去了繁复,清澈的灼人。
“姑娘可真是聪慧,只此一句可就涵盖了奇门遁甲之术的根本呢!”那人带路时轻笑出声,有些像是宽慰的语气,听在耳中却很是伤感。
“这位月白锦衫的公子是姑娘的未婚夫吗?他一路上可是恨不能将我生生给斩了呢,公子很在意姑娘你呢!”他一定在抿嘴笑,这语气听着有些风轻云淡,不像询问,更不像是羡慕,平淡的让人都诧异了。
“呃,这怎么回答呢?名义上是吧!”歪头思量一会儿才说了一句。
手上一痛,竟被龙炎给捏住了手,抬头瞪他时竟就没了气势,那双眼睛里忽闪着些痛楚,隐约可又径直入了人心。
“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妻子!”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坚定和执拗,好似个孩子在耍赖一样。
“到了!”那人没有对龙炎的宣誓表示什么,极其随便的就一带而过了,临了,我们站在那座竹楼前就只剩下陶醉的份了。
“红蕖小筑?”一边的青儿念出上面的字,竹楼是用竹子盖的,只有一层,可却不是平地而起,搭了架子由一段一米来的楼梯连接,像是中国少数民族里傣族的竹楼,可又充满了浓厚的清幽气息和书香文意,明明就是个书斋嘛!
竹屋泛黄的色泽正好映衬了竹林的苍翠,既特别又和谐,真是韵味十足。
可为何,那人看着这美好到天赐一样的地方时竟满是哀痛和滔天怒火恨意呢?好似这里,是那样的不容舍弃,却又是他灵魂痛苦,心灵折磨的根源!
“这是我和弟弟一直长大学习的地方,从未有外人踏足,至少是五个月零十天前。”青年的儒衫上血迹已经凝固,十分的肮脏难看。
“你们先进去吧,我换件衣衫,今天你们救了我,也帮了我的弟弟,你们就是我们兄弟的恩人,我自然会好好报答的。”他回头看向我们时,一双黝黑辰亮的眸宁静无澜,清秀儒雅的脸上一抹合适而有分寸的笑意缓缓展露,可我却明明知道,他根本是那种笑不出来的人,如不是因为礼貌,他该是一张和凌寒一样平静似死水的面孔,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抹不去的书香味,以及……那抹刻意掩饰也露骨张扬的恨意愤怒!
“好,”我甜甜一笑,冲他点点头,看他先行上楼走到竹屋走廊那边的一间房中时,我们才上了楼。
这竹屋共有五间房,最大的是一个厅,余下的似乎都是房间,其中一个是套在厅里的,而另一间也和这一间一样两厢相对的分布在厅的东西两边,而那人方才进去的是走廊上单独分出来的一间,想来那就是他的居室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像是在生气一样啊?”凌寒和青儿先去安排马儿了,没有跟上来,顺道他们也要去打听一下婉儿那边的事处理的怎么样。
“冰若,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哪怕是一刻也不行,我不允许!”龙炎猛然停在门口,死死的扣住我的手,双目带出些痛苦的色泽,又怜惜的注视着我,仿佛将我要看到他的体内,永远的禁锢。
“离开?”有些呆楞在那里,这呀的又想起什么了,貌似我今天也没做什么事啊!
见她眨了那咖啡色的眼眸闪了些灵巧却迷茫的光芒,错愕的反问自己,倒是显得无辜至极。
“你救他了,你救了一个男子,而且还很关心他。”孩子气的质问,没有什么气势,反而有些备受伤害的感觉,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冲动的将那个‘欺负’他的人抓住给狠扁一顿。
“吓??”震惊,真的很震惊!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委屈之色,却又不甘心的大男孩,突然的就生出些挫败感。“你是……在吃醋?”今天怎么就迟钝到这地步了呢?唉~~!
不太确定的一问,心里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
“总之,我很不舒服,我不想看到你对别人那样好,不喜欢你对别人那样关切的笑,不喜欢……”他撇过了头,声音有些小了,底气明显不足。
“够了,龙炎,现在是在别人家里的。”制止他的话语,心口莫名的狂跳不已,不仅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这里……“你有没有感觉到……这屋子里有些……”进来时就已经感到一种莫名的气息,很有压迫人的气势,就是思维也被牵制得打紧。“这里,好奇怪啊!”拉他进来时,将手上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传递到他的掌心。一边又仔细打量起四周,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神经似乎也慢慢的凝固了一样。
“冰若,这里很压抑,是不是?”他犹疑的开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这时才恢复了常色,显得正常了些。
环顾屋内的陈设,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倒是这里的摆设都透出了浓浓的书香味,很让人惬意的感觉,但是,却偏偏又压迫的人很难受,原因,不晓得!
“那是……”他的声音有些抖,我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语气,回头时,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竟是满满的错愕,吃惊,以及很多很多的复杂和深深的疑惑。
“狂风暴雨几时休,耳畔惊雷怒云霄,
雨打棂木恨意见,跌入苍茫愤不甘。
白梅傲骨凌风立,清香幽远隔篱传,
试问苍天理何在,浴火凤凰苦痛缠。
人性沦丧辱白梅,伤枝残蕊犹未足。
壮志未筹身已殁,何时天道沐人间!”(呵呵~~~这个是我写的哦……)
他潺潺的声音缓缓念了这首诗,却在那一刻敏感的不解起来。
此诗被朱砂书成,装裱灰暗的端正悬挂在此厅的正中央,而我,只凭听也感念到了其中的涵义,不禁狠狠的揪了下心。
“两位恩公,你们想吃……”那书生举止文雅的进了厅,却见我们呆呆的立在那装裱的诗前神色怪异,他愣神之间黝黑的眸中恨意暴闪,却在隐忍之后,握紧了身侧的拳,走过来以白色羽纱盖上了那诗,面色悲戚难言,伤怀之色溢于言表,而握拳的手不住的在颤抖,颤抖,十分十分小心的盖上那诗才勉强转身面对我们。
可有些东西并非还是如前一样,改变了,即使掩饰的有多好,终究也还是改变了。
“这诗……”我耐不住性子,先开了口,龙炎拧了眉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倒是停留在那书生身上的目光很难测,看不出意味儿。
“姑娘和公子想吃什么,不才想请你们吃晚餐,可又没什么家底,只好自己来了。”他淡淡一笑,却是牵强而苦涩,心知他不想提及,也就不再探询了,可能那是些痛苦的经历吧!
“吃什么啊,鱼吧,我喜欢,至于他,随便就好,他可是个乖宝宝,不忌口的。”爽朗一笑,扫除方才的一切,好似不知不晓一样,龙炎也是在片刻的思量间,淡淡笑笑,算作回应。
“不过,你行吗?我帮忙吧!”有些不信的斜睨他一眼,见那身不沾尘的儒衫泛着圣洁的光辉,黝黑似墨的眸子里分外的聪颖异常,可仍旧掩不住时时外露的刻骨怨恨。
“姑娘,你这是小瞧我吗?”他不服气的盯住我看,表情比之方才已经舒缓了很多很多,“我虽自称‘不才’,可也不是个无用之人,姑娘不信大可睁眼看看,我究竟有怎样的能力,一顿晚饭而已……”他语气稍稍停顿,一抹精芒刹那闪过他的眼,“不过,姑娘要想帮忙,我倒没意见,可不知以你们的装扮来看的富贵人家,是不是也有人能知道些世间世事!”明显的是挑衅,我读出他的眼神了,分明在说:就这样的千金小姐,还要帮忙做饭?笑话!
“呵呵,这倒没什么,公子,我接受你的挑衅哦!”自信的扬唇笑笑,回头又看向龙炎,“你也来吧,玩玩也好,出来了可不就是为了散心的吗?我可有义务让你开心的。”
触到那邀请而真诚的目光,龙炎一扫竹林里的不快,如暖阳一样的笑了靠近她,将自己的手放在她邀请似的手心里,“好,我们一起。”
“两位还真是有趣,好像信任的天成一样,不需要什么语言呢!”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打趣道,“一般般啦,倒是你,聪明的太过分,小心被人家当怪物,我可就常常受这种待遇呢!”
“姑娘聪慧过人,能结识实是子游的幸运呢!”他说着踏出了门槛,临了的那儒雅面容上我才看出了些轻浅的笑意,虽然淡,可比之初时,倒有了些感情。
“对了,你叫什么,我们还不知道呢!”与龙炎一起出去,我追问了一句。
“杨韬,字子游,阳原人氏!”渐小的声音传来,我和龙炎忍不住对望一眼,心道:是他,那个“杨先生”!
凌寒来时没有在竹楼那儿看到我们,心急火燎的四处寻找,不过说来也够呛,这杨韬的厨房和竹楼有些距离,也难怪他找不到了。
当凌寒进来时看到我与龙炎,杨韬在厨房各忙各的,除龙炎外我们两个都很顺手,他见龙炎在一旁弄的狼狈兮兮,就用高达千伏的电压不停的荼毒着我,就剩没直接挥了莫哭把我给砍了,杨韬在一旁笑龙炎不知世事,龙炎只是干笑着仔细看我的动作,不反驳也不辩解。
被凌寒弄的很不舒服了,就附到龙炎耳上让他吩咐凌寒买东西,当然,那个凌寒也就乖乖去了,顺带也将青儿带去,说是要另购些其他东西。
“冰若,你这……看起来很纯熟,学过吗?”龙炎将水递给我,终于开口问了出来。
“没有特别学过,只是在那里,我们不同与你们,每个人都要自己照顾自己呀,吃的用的自己做自己去买,没有人来代劳跑腿,而我嘛,”淡淡抿唇笑道,“十五岁起开始成长,一边上学一边要照顾自己,母亲她很忙,家里常常都是我一个人,自然想吃什么就自己做喽。”
“况且,刚刚十八岁时,我就立志,以后一定要找个疼我爱我一辈子的人,然后好好的用心照顾他一辈子,当然就要会做饭,会洗衣了!”有些心中闷笑起来,说实话,这样的志向在我的世界还真是有些没骨气了。
“这样啊,那以后我来做那个人,好不好?”龙炎双眸清澈闪亮,期盼的看着我。
“你??不会吧,等你学会我会的一切再说吧,那个人啊,可一定要比我强才行,不然怎么让我心甘情愿消耗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呢?”瞪大眼嫌怪的看他一眼,目光里多了些憧憬来。
“好,那你可得等我,我一定可以做到的!”他信誓旦旦的应允承诺,却在听到时让我心酸不已,始终那道时空的阻隔是无法消泯的,难道你还不如我理智吗?
“你读过书吧,冰若姑娘!”我讶异的转头看杨韬,他正在生火,可话却是问了。
“嗯,不过,我的家乡和你们的文字不一样,所以,在这里我是个文盲啦!”俏皮的回答,就在这一个分心间奇异的发现,龙炎接过了我手中的刀,如我一般切起了土豆丝,看那模样倒是专注而有谱,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切的竟和我一样好。
在家里,我的土豆丝是所有人里切的最好的,没办法嘛,我这人呢,就这样,喜欢吃的都会做,而且能做的很好,不喜欢的就是半点不沾,所有的喜好,只有母亲是最最清楚的了!
“冰若姑娘不是天宇的人吗?怎么老是分‘你们’,‘我们’的?”杨韬将火生起,起身微笑时问了出来。
“算是吧,封沉大陆啊,可和我的家乡有翻天覆地的差别了!”看龙炎也是个好手便索性放开了让他来,因此也就空闲了下来。
“公子学的可真快,天资很高啊!”杨韬注意到龙炎的那边,笑着赞美。
“他啊,一向很聪明,思路反应都很快,学东西更是快到惊人,我这段日子可是领教了呢,天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人来着!”撇撇嘴,有些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听来,姑娘像是不喜欢呢!”杨韬别有深意的叹道,明显的龙炎的动作停了下,我恶狠狠的瞪了杨韬一眼,这人,也不可爱!太聪颖,以至于容易感知到他人的秉性,明知道龙炎是个敏感而玲珑的人,还来试探!
“喂,杨韬,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很恶俗!”忿忿然的横眉对他,龙炎在听到这一句时倒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苦笑一下继续切东西了。
“哦,没有,姑娘是第一个,”他答的一派自然,让人看着就恼火的儒雅之气伴了他那无所谓的态度,更加的让人不爽起来。
“你要吃鱼吗?红烧,还是清炖,亦或是烤了?”有些狡黠的打量着面前的鱼,恨不能将他化成杨韬,戳几个窟窿。
“冰若,没事的,虽是玲珑心,也不是脆弱到受不得一点儿碰触。”龙炎洗了手,笑着拉了我的衣摆,既而又指指已经切好的土豆丝道,“怎么样,还行吗?”
看一眼,就足以震惊到吞下一个鸡蛋,“你简直是个天才,要是放在我的世界里,一定要推荐去国际上当大家,肯定会震惊死世界的!”双手捧着他满怀期待的孩童似的脸,啧啧赞叹,得到满意的肯定,他的眉眼里顿时就多了很多的欣悦和高兴。
杨韬有些奇怪的看看这两人,那女子身上有太多寻常人没有的气息,开朗活泼又善解人意的背后也一样是一颗脆弱的心灵,可那男子不同,一双眼睛透出些玲珑和聪颖,与竹林中时的幽深冷凝有天差地别的不同,而且……他的心性很复杂,是个奇怪而又让人心疼的人。
今日,可是遇上奇人了,不知是福是祸了!
唉!杨韬在心中默默一叹,想起久远前,和那个人,也是如此开心的一起谈笑的,可如今……
顷刻间,滔天的怒火和溢胸的恨意又像潮水一样涌来,猝不及防的让他的心,好痛好痛!
“子涯……”心中低低呼唤着,可为何,声音竟这样的哽咽,这样的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