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翻开几次,每又被我放下,也许是里面的半文言读起来略显艰涩,也许是缘分所致。读书就像遇人,也是讲究机缘的。几经努力,还是越过了他的自传部分,直接读谈艺的部分,期待从艺术家的经验里有所启发。
对于中外历史上的艺术家,徐有着强烈的好恶,中国历史上的画家他恭敬王维、吴道子、曹霸等,却瞧不起董其昌、王石谷等“乡愿八股式滥调子的作品”。“中国三百年来之艺术家,除任伯年、吴友如外,大抵都是苏空头。”他对任伯年推崇有加:“吾国近人中最擅色彩者,当以任伯年为第一。”“吾国最手巧之艺人,推任伯年。”对于彼时借助商人庇护而大享其名的“法国近代塞尚、马蒂斯、勃纳儿,又毕加索、大冷、于脱理窝之辈,并日本人嗣治等”,“其作品皆狗矢之类”。
谈及文人画,称王维是鼻祖,王维之后,多是空洞的敷衍。“王维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那样高超的作品,一定是人人醉心的,毫无问题,不过他的末流,成为画树不知何树,画山不辨远近,画石不堪磨刀,画水不成饮料,特别是画人不但不能表情,并且无衣无骨,架头大,身子小。”他反对文人画言之无物,“今不把握一物,而欲以笔墨寄其气韵,放其逸响,试问笔墨将于何处着墨”。
他强调观察物象,画身边的事物,反对一味临摹,如董其昌等。“绘画的老师应当不是老师而是实物。画家应该画自己最爱好又最熟悉的东西,不能拿别人的眼睛来替代自己的眼睛。”“没有人懂得就不是好东西。”“艺术家应当走写实主义的路,写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既是骗人也是骗自己。”
他认为青年时期应认真观察物象并下真功夫,“须在三十以前养成一种至纯至精确之力量,而后制作可以自由”。“艺术乃最无束缚极度自由之世界,故襟怀广博,感情敏锐之士,以几年苦工,把握物象之色像,以后即可骋其才思所至,尽情发挥,毫无顾忌。”
关于美,画家有自己的理解,“物之美者,或在其性,或在其象”。“至美者,必性与象皆美。”“美不必出于一致,善不必出于一途,因各人性格之不同也。”“而必求其极致。”“最重要之德曰和。”
关于诚和巧,他认为:“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治艺之大德莫如诚,其大敌莫若巧。欲大成者,必先去其巧。”“欲振艺,莫若惩巧;惩巧,必赖积学。”
关于文艺和美术,他说:“文艺所凭借之内在的力量有二:曰笃信,曰自由。”“夫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美术是人类精神上之奢侈。”“美术的敌人有二,就是穷与忙;而他真正的死敌,乃是漠不关心。”他主张发展博物馆:“人才多了,有意义的作品多了,并藏在公共地方为大家欣赏,并晓得欣赏,那便是文艺复兴了。”
他肯定了花鸟画对于世界的贡献:“吾国美术,在世界最大贡献,为花鸟也。”
和读过的其他几位艺术家,比如张大千、刘海粟等相比,悲鸿的言辞里似乎少了一些平和,多了一些激愤,大概性格使然。而《悲鸿画集》序中描述的一个场景却显得美好宁静:“夫窗明几净,伸纸吮毫,美景良辰,静对赋色,非人生快意事耶?”“当其兴之所至,精灵汇聚,神明莹澈,手挥目送,自以为仙。”而这,也正是美术最深处的魅力吧?(《悲鸿随笔》,徐悲鸿,江苏文艺出版社,2007年4月第1版第1次)
二〇一三年六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