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瑱,你长大了。”男人阖上双眼,黝黑的皮肤,干裂的嘴唇,刀削似的坚毅脸庞,因为长时间的行军胡子还未来得及刮干净。
“三叔,您回来了。”乾元把头埋在男人胸前冷冰冰的铠甲里。此人正是乾元的三叔——襄阳王李丞。
“你爹还好吗?”李丞道。
“我爹在逐鹿。”乾元嘴唇颤抖,短短五个字,好像用尽了他一身力气。
崇阳王李胤被逐鹿孙家扣押,此时生死未卜。乾元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便再没有说一个字,直到遇到了襄阳王李丞。
“有三叔在,你爹一定能平安回来。”李丞看着乾元的眼睛保证到,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乾元好像找到了主心骨。确实,襄阳王李丞久经沙场,在对待单兵素质要强于大齐将士几倍的蒙元铁骑,李丞率领的天佑军从未落败。李丞回来了,李家的天就塌不下来。乾元顿时重拾信心。
“一定!”乾元重重点头。
“三叔,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天一阁范家家主,范钦的女儿,范乐儿。”乾元向李丞介绍道。
乐儿早已下马,安静的站在乾元的身后。李丞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安静漂亮的姑娘。
“范氏乐儿见过襄阳王。”乐儿说罢,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大揖礼。将军百战归,理应受此大礼。
李丞不避不让,待乐儿行完礼之后,作了一个虚扶的动作。
“侄女礼数周全,实乃名门望族之女子啊。”李丞赞叹道。这样的女子,确实配得上自己的侄儿。
乐儿颔首,恭恭敬敬站立乾元身侧。
李丞玩味的看了这二人一会儿。
“等咱们救回你爹,你俩的事情,三叔给你打包票!”李丞放声大笑。
“三叔,不是你想的那样!”乾元脸色通红,争辩道。
乐儿顿感羞涩难当,又不敢妄动,毕竟对方是王爷。只得将头垂的更深,掩藏自己害羞的样子。
“走吧,别让你皇爷爷等急了。听说还有个自投罗网的蠢女人,我倒要看看孙家的人有如何能耐。”李丞大步走在最前面,乾元和乐儿随后。
帝宫鸿图华构,雕栏玉砌气势恢宏。站在空旷的广场上,乐儿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伫立在权利面前的渺小。
乐儿战战兢兢地走到最后,她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隆庆一定要点名让自己来这儿。乐儿惴惴不安的揣测着。
跟着乾元的脚步,三人七拐八拐走到紫烟阁门前。门前守卫森严,门卫怒目而视着每一个来人,无论是王爷还是世子,无一例外。
“襄阳王稍等,容属下通报陛下。”带刀侍卫不卑不亢,中气十足的说道。
“嗯。”襄阳王点点头。
半晌。
“宣襄阳王,玉瑱世子,范氏女范乐儿觐见——”太监声音洪亮道。
一行三人步入紫烟阁,乐儿越来越忐忑了。不知道当朝陛下是个怎样的人呢?会不会很凶?乐儿胡思乱想着。
“微臣叩见父皇,儿臣祝愿父皇洪福齐天,寿与天齐!”襄阳王说完高兴的抬起头来,看着隆庆。
隆庆一夜未眠,精神不振,但是一看到襄阳王眼神一亮。
“我儿戍守边关,凯旋归来,是为父的福气,也是大齐之福啊。”隆庆喜不自胜,太学之祸被抛到了脑后。
“儿臣不能侍奉父亲左右,乃至京城出如此之大乱。儿臣死罪!”李丞说罢神色一黯,垂下头去。
“与我儿无关,崇阳王监守不利,不仅自己被擒,而且连累宵小之辈作乱幽州。他罪不可赦。”隆庆震怒,气势之盛,余音轰耳。乐儿的耳朵嗡嗡直响。
“父皇,孙家叛逆之心久矣,大哥镇守逐鹿根基不稳,缺兵少将。怎能抵挡孙家大军?”襄阳王冒死进谏。
“哦?你是怪朕没给你大哥军队,才落得如此下场了?”隆庆怒极反笑,靠到椅背上,目色阴沉的看着襄阳王。
“儿臣不敢,大哥敦实厚重,并非统兵领将之人。让他镇压逐鹿,着实有些勉强。”襄阳王句句在理,让隆庆恼火非常。
“你铁定了心要保你大哥了?”隆庆笑看着襄阳王,让人无法捉摸他在想着什么。
“是!”襄阳王斩钉截铁的答道,没有丝毫的犹豫。
隆庆不做声,只是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紫烟阁内陷入了异常的沉默。
乐儿跪立一旁,小腿早已麻木。但是她根本无心顾及这些,她在害怕。是的,她真的害怕了。这就是龙威?乐儿心中难以平静。
乾元心中复杂,他心中清楚,隆庆是不喜欢自己的父王崇阳王的。尽管自己的父亲一直在努力扮演着一个孝顺勤俭的儿子,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当年李乾元未出生的时候,隆庆帝曾上代宰相张齐良辞官送行宴上诉苦:“山珍海味朕吃过不少,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朕想要,排着队给朕送来。唯独儿子亲手种的,养的,朕不曾享用。朕有儿子一十四个,没一个能体谅朕当父亲的心。他们一个劲的向父亲索取金钱权利。朕心疼啊。朕这父亲当的,还不如农家一老翁。”说罢眼眶泛红。张齐良听罢老泪纵横。
崇阳王听闻父皇与宰相言论,在府内痛哭一场。第二日便带府内亲兵男丁,开垦府后荒山。因为错过季节,在第二年才让隆庆帝吃上王妃亲手蒸的馒头,这面粉就是李胤自己种的小麦。
尽管崇阳王如此爱戴自己的父亲,但隆庆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这个儿子一眼。就算知道逐鹿龙潭虎穴,隆庆还是把崇阳王钉在了逐鹿。
获得子嗣众多,冷漠无情的父亲的心,是如此之艰难,让崇阳王毅然决定只娶王妃一人。王妃死后,他也只有李乾元这一个儿子,任兄弟们如何劝解大哥续弦,他都无动于衷一笑置之。为了弥补自己没有父爱的缺憾,他把他全部宠爱都给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不同寻常的是,原以为隆庆不待见崇阳,也会同样的不待见乾元。但是隆庆异常喜欢乾元,胜过了所有的皇子皇孙,这让每个皇室宗族的人都大吃一惊。按常理来说,父亲作为一个坐冷板凳的王爷,儿子基本没有获得爷爷欢心的机会。但是这样出乎意料的事情,就这样活生生的发生了。
“这就是范建的嫡孙女儿?”隆庆一反之前的剑拔弩张,一脸和蔼的看着跪伏在地上的乐儿。
“是,小女子乃范氏乐儿。爷爷为范建,父亲是当代天一阁的主人范钦。”乐儿乖巧的说道。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这范家的女娃娃。”隆庆语气平和道。
“是。”说罢,乐儿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