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大雪纷飞。天与地一样的苍白,呼啸凛冽的寒风把路边的小树吹得瑟瑟发抖。
寒风,吹起方夏的长发,吹起他那单薄的衣角,也吹起了他的不甘。
他的手中握着一本小册子,这是季家今年判定的族人归宿册。
在第五页上赫然写着方夏的名字:方夏,季氏家族外姓族人,经由季氏长老会判定,其最终归宿为发往季氏饲养厂喂养牲畜。
归宿?这就是我的归宿?
每一年季氏家族长老会都会为年满十六岁的族人按照平日贡献判定归宿,以后此人在家族里面的归宿都不会再有变化。
喂养牲畜意味着方夏的一生都会在饲养厂度过,在那里结婚生子,为季氏家族提供畜肉。
因为饲养厂不在季氏家族之内,无法进行归宿判定,这意味着,他死后,他的后人会继续他的工作,永无出头之日。
季氏家族作为广陵城中第一大族,其族规也许太过强势,但正是因为这严格的判定,才使季氏家族能有庇护整个广陵城的能力。
季家,对纯正血脉的族人维护,对方夏这种外姓族人,只是利用。从族人册上明显写着的‘发往季氏饲养厂’就可以看出来。
他的手一紧,直接把归宿册撕成两半,一本轻易可撕的小册子,竟然能决定人的归宿。
他自问,他的品行虽然算不上顶尖,但能与他比肩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他努力学习,他孝敬家族长辈,对族人友爱,有活抢着做,有危险的事情他先上,论家族贡献,很多人能为他证明。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难道说,外姓族人真的是永无出头之日吗?
当上金百万,迎娶俏千金的梦想呢?
方夏呆呆立在雪中,心中思绪翻涌。
“咩~咩~”远处,一行人拉着恐慌的肥羊走过,那是长辈在庆祝子女判定入了族内要位,那是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请来的厨子割断了肥羊的脖子,刮掉了羊毛,做成了大餐。一家人有着过年才会有的喜庆。
或许,明年判定归宿的时候,别人庆祝吃的就是我饲养的羊了吧。
方夏苦笑,他依旧呆呆的立在雪中,在雪里,好像很公平,至少老天落在他身上的雪和落在别人身上的雪一样。
许久,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走了过来,他也是季家的外姓族人,方夏叫他张伯。
方夏呆呆的看着他。
这个老人,论勤劳,论辛苦,谁能比的上他,可是,论幸福,他又能比的过谁?因为归宿册,他被分去了农田。
劳劳碌碌一辈子,到老了,也不能安享天年。
张伯看了方夏一眼,叹了口气,“夏娃子,你心里的委屈张伯知道,当初张伯得到归宿册也是这样。可这是族里的规矩,唉!”张伯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绕道离去。
雪渐渐变大,天渐渐昏暗,人影渐渐变少,方夏倒在雪地里。
身体被冻的通红,心里难过的时候,身体也别想好过。
很久,他才起身离去,回到了外姓族人的居住地。
他自幼父母双亡,被季家收养,在外姓族人居住地里分得了一所小房子,独自一人生活。
那是一所非常破败的小房子,瓦上砖上全是青苔,地面和墙根已经有了裂纹,唯一好的就是他把屋子收拾的很干净,很整洁。
墙角边还有一堆书籍,各种各样的书都有,方夏靠它们自学,每天都会看。
夜。
昏暗的灯光,被破墙透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方夏自己做的小桌上放着一碗有三滴油的素面。
方夏洗了手,带着心事,享受起了这顿异常丰盛的晚餐。
他很是乖巧,很有礼貌,很讨家族长辈喜欢,家族长辈也经常接济他。
比如说墙角边的书籍是李叔借的,而这面则是张伯送的,方夏每月的奉钱少的可怜,买了柴米油盐,几乎都不剩钱。
外姓长辈的生活也不太富裕,所以他得计划着过生活。一瓢水里捻一撮米煮的稀饭要吃三顿,早晚不炒菜,中午野菜放两滴油,一丝盐。因为吃不饱,很多干活的时候涝肠挂肚也得硬撑。
尽管是如此艰难的日子,他还是过过来了,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以自己的学问当个掌柜或者账房先生,在家族里出人头地。
可是这结果……
方夏默默的吃了半碗面,剩下的半碗用网罩罩了起来,留到下次回锅再吃。
熄了灯,他躺在那并不暖和的床上,盖着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补丁了的被子。
今天他很压抑,很沉默。
“这不是我的归宿!”方夏终于开口了,他不能忍受长老会明显偏心的判定,如果他能忍,他就不是方夏了。
一如众多的十六岁少年一样,他也有他的骄傲,他也会委屈,也会不甘。
为什么别人穿大袄,我却穿着单衣?为什么别人可以大鱼大肉,我却还要为放几滴油而纠结?为什么别人的归宿就是比我的好?
我不服!
我不信我比不上他们,但我却是这个下场,因为外姓?又或是因为没有靠山?
我自学诗书,为家族贡献,为家族付出!
季家,确是如何待我的?
平日里,家族人多嘴多,资源不够,给我的奉钱少也就罢了。毕竟,家族为大,我这点委屈也不算什么。
可如今,这季家却是如此不公,我不服!
既然季家没有我的立足之地,那我便离开季家。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方夏猛然坐起了身子,今晚就得走,要不然明天走不掉。季家作为广陵城第一大族,是不会允许族人出逃这等丑闻发生的。
方夏下床,一脸的坚定。
他把剩的那半碗面倒进锅里热了热。不管如何,先吃饱了再走。
这次方夏吃的很快,几下就把面扒完了。
打开门,雪依旧下的很大,凛冽的寒风吹打在方夏的脸上,脑海清醒了一点。
他转头一看,好似在留恋这个陪伴自己长大的地方,看看那床,又看看那书。心里一发狠,把门合上,独自一人,什么也没带,走向了远方。
本来他想收拾一些东西带着的,但看了看家里,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索性就不带。
雪越来越大,呼啸的狂风拍打着方夏瘦小的身躯。
他只有一件单衣,已经穿了一年,他始终买不起新衣服,于是就白天穿,晚上洗,烘干。
冰冷的风钻进了他的衣服里,方夏冷得瑟瑟发抖,他双手抱胸,依旧前行。
“这点冷怎么可能难倒我?我……可是……方夏……啊。”他的牙齿都冷得在打架,“挺……过去,新的……人生就会来……来……临。”
夜晚越来越冷,方夏的眉毛和头发都已经起霜了。
“坚持……啊,男儿……怎能……轻言放弃。”
“要快,明天,就走不掉了啊。”
“噗~”他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跪倒在地,顺着山崖滚了下去。
滚到崖边,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终于,方夏飞到了崖外,猛然落下。
迷糊中,方夏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我要死了吗?死了……也好。来世,我的归宿,要由我自己来决定。”随即,方夏的意识便完全丧失了。
此时,在山崖另一边的一个山峰上,一个笔直挺拔的身影矗立在上面。
他是一个不凡的中年男子。
他如同傲世凡尘的神明一般,神情淡漠,睥睨天下。
此时他的目光聚集在方夏的身上,淡漠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
“不错,是个修真之才。”他开口道。
随即纵身一跃,竟是从山峰上飞行而下,将方夏夹在了腋下。
然后他双脚在半空中一踏,身体往天射去,带着方夏,飞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