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二家生了个小少爷,这不办满月酒吗?你赶快收拾,收拾,一会儿去吃酒席。”低矮的瓦房里,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穿过了黄色的泥墙。
农家的小镇上,自然是藏不住事的,便是这吴老二并没有开口,当天还是有很多乡里乡亲前去祝贺,酒肉鸡鸭自然也带过去不少,凑合着也是办了一顿酒席。
事实上,吴老二并不富裕,家里几个兄弟,大都进城发达了,吴老二也去过城里,可是三湾七巷,牛鬼蛇神一遇着,吴老二的心就浅了,绕不过去,被别人坑了,也没有办法,只能回去种地。当时正值开放时期,村镇里男男女女的青壮,有点志气的都进城闯荡,只剩下吴老二一家子,收拾起家里的田地还另外承包了村里的许多户土地,一时也忙活不过来,而这吴老二家的小少爷就在这样的条件下出生,长大。
“当家的,你说,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低矮的瓦房里,一个农妇头上尚且还绑着毛巾,手却急急忙忙的去探看,身边的孩子,长年累月的田间劳作,让这妇人的手显得粗大,浑然没有半点女人该有的似水柔情,只是这妇人略显黝黑的皮肤下,眉目却依稀有那么一些浅显的文人雅气。
“凤儿.”一边吴老二站在一边,嘴里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下文,一路艰辛,现在他老吴家开枝散叶,自然也是高兴至极,只是这时看看当年的十里八乡都羡慕的美人,现在却和自己住在这低矮的瓦房里,一时也是无言。
“叫他川儿。好不好,吴川,百川东到海,你一辈子没什么出息,我也不求你儿子有什么出息,只要平安就好。”一边的凤儿看着身边的小孩,一时却没有注意到吴老二眉目间的惆怅,一边却是自顾自的想了一个名字。
“我吴老二的儿子就会没出息吗?!”这边吴老二却是反应过来,只是想到进城被骗,语气却软了下来,“虽然我吴老二确实没有出息,但是我儿子肯定有出息的。”
一边的凤儿看着吴老二的信誓旦旦的模样却是轻笑不已,只是时光荏苒,当年的绝色现在却已经苍老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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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
“川儿!你二姑刚才在门口叫你,你怎么不答话啊?”吴老二一边放下锄头,一边看着桌子边的小孩,厉声质问道。
“.”回应吴老二的却是一双冷漠至极的眼眸,这就是吴川。
吴老二家出少爷了,真的大少爷!
这句话传开,是在吴川能说话的时候,小村里生气不多,青壮进城之后,留下的,要不是吴老二这样不愿进城的,要不就是四五十,七八十岁的中老年人,无事之外,自然只会对村里的小孩子多关照几分,遇到小孩子给个青枣,李子什么的,自然也不在话下,一般孩子也乐于追着这些乡里乡亲叫几声,唯独吴老二家的孩子--吴川。
吴川是个异类,吴川皮肤很白,不爱说话,这些放在别处,或许没有什么,但是放在这村里,就很突兀了,特别是周围的孩子在山上到处跑的时候,晒得黝黑的时候,这个孩子出现自然醒目几分,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吴川不爱说话,无论是谁叫他,他都不怎么应声,这是个问题---大问题。
试想一下,当你热切的想要和一个说话的时候,回应你的却是冷眼,这滋味自然是不好的,然而更特别的是这是农村,家家户户,乡里乡亲,大都热闹,没有隔阂,这样一个孩子却对旁人冷眼相待,自然让人想很多,特别是听说城里修路要占土地,而这村里当初被人嬉笑的吴老二却是买下了大多数土地,有人眼红,自然也就有了是非。
说白了,这事根子不在吴川,在于吴老二被人嫉妒了,只是吴老二一根筋,被人说了闲话,也想不到那个层次,一边却是只能管教这个小少爷,只是每次虽然说了,却屡教不改,一时吴老二也是无奈,隐隐的吴老二甚至觉得这孩子和自己有那么一些隔膜,“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有隔膜?”这样一似乎又有些不对,于是吴老二也没有深想,一家子也就这么慢慢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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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川八岁那年,村里通路,吴老二被占了不少地,政府赔了不少钱,一下子吴家老二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纵使有吴川这个让人心里膈应的小屁孩,吴老二家门也是被踏平了好大一截,只是那时,吴川还在念小学。
吴川成绩不好,也不算坏。
用村里,四十三岁的孔老师的话说就是看着像个读书人,只是.是个哑巴。是的,吴川在外人面前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纵使是吴老二几番训斥,吴川也依旧没有叫人的习惯,村里稍远的人便真以为吴川是哑巴。
只是和吴川同班的小家伙们自然想不到,这个小少爷的第一句话,却是让他们毛骨悚然。
“孔老师已经死了,这眼前的女人,你们还是不要过去看的好。”
这句话,是吴川说的,就在村里通路不久,吴川九岁那年,那座低矮的瓦房四合院里,这个育人几代,全村唯一的读书人--孔老师在雨后,摔了一跤,额前撞了个血窟窿,死了。这事情,是人们后来才知道,而就在吴川说这话的时候,小屋外还是倾盆大雨,班里的十几个人还在看着小黑板前的披头散发的孔老师,正当轮值的值日生要上去给孔老师交作业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吴川开口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事实上,真是惊人。
“龚露.你没听见我话吗?还不快下来!”众人正在等着上课,一边正在惊讶于孔老师的披头散发,一边耳边,一直以为是哑巴的吴川却是又说了一句。众人才注意到刚才去交作业的值日生龚露已经快要走上讲台了,那披头散发的模样,难道龚露看不到吗?
众人虽然见过野猪山羊,河里的泥鳅,水蛇也见过,但是何时见过这样的景象,但是当下就有几个小孩子就要离座上去看看,虽然心里有些异样,但是这几个孩子平日里就是捉羊偷梨的货色---胆儿大。这一切,吴川自然看在眼里,当下只能低声说道:“哑伯,麻烦你上去把那女娃娃拖下来。”
这一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只是众人心神不宁,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吴川的低语,或许连吴川刚才说的话,都早就忘了。
吴川的话刚落,几个隔得近的小孩就感觉到一阵阴风吹过,远处的龚露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只是龚露的脚步停了下来,吴川的眉头却慢慢的皱了起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吴川分明看到龚露正一点点慢慢的移动,虽然脚步不动,但是却还是在移动!
“麻烦了.”吴川心中一个念头闪过,随即却是看了看左右,一时却是没有半点头绪,只是远处龚露却是离那披头散发的孔老师越来越近了。
“怎么办?!怎么办?!.”吴川急得没有办法,一道闪电闪过,吴川的眼角却是看见了自己同桌的小胖的裤筒上已经湿了,这么一静下来,吴川却也问到一股淡淡的尿味。
童子尿!
吴川离桌的时候,估计也是全班孩子没有想到的事,哪怕是那几个刺头也没有这么疯狂到直接一路小跑冲到那披头散发的孔老师面前,只是一个照面却是直接将孔老师一下子推到了门外,小屋里众人皆是一惊,值日生龚露却是莫名的躺在地上,只剩下吴川低着头站在门口。
其实,若是有人细看的话,会发现,吴川当时眼里的血丝和颤抖的双手,那手上还满是吴川自己的尿。
“好可怕!好可怕!”吴川的心里甚至没有一丝杂念,眼里尽是孔老师满是血色的脸和那个依稀可见红白混杂的额头。
只是,后来的事情却远比吴川想得复杂,事实上,这样的事情,纵使是大人也没见过,离奇陌生的事,自然让人不安,但是一旦有了解释,事情自然就简单很多了。这个解释就是吴川一时调皮将孔老师推到门外,下雨路滑一头撞死了。
吴老二赔了不少钱,在那个时候,吴老二突然发现这些乡里乡亲的义正言辞,仿佛家家户户都被吴川故意杀了一个人似的,众人义愤填膺的模样在吴川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当然对于吴老二的钱包自然更深,吴老二大半辈子的辛劳几乎被拿去得一干二净,光是赔钱还不够,还每家每户赔了不少烟酒,对于这些吴老二却是一一接受,而对于吴川,却是没有半点解释,正如当时小屋里的孩子一样,虽然知道事情不寻常,但是却没人愿意听信,而半个主角儿--龚露却是高烧一场,没有半点印象。
“你家里刚发了财,这些人,是冲着你爹去的,你不必介意.”吴川坐在桌边,昏暗的屋里空无一人,吴川耳边却是响起了一个声音。
“.”吴川不发一言,只是双手却紧握起来。
“哟,熟人.孔老师.”一边的声音却依旧不绝,吴川抬头一看,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抬头的那一刻瞬间变得漆黑而深邃,而吴川眼里的世界却瞬间变了模样,眼前原本死去的孔老师却是出现在了这空无一人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