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的“沙沙”之声是风走过的印记。
两支箭,同时呼啸着划破空气,射向一只兔子。一支射中了,而另一支则掉落在地。
不过兔子没有死,只是吃痛地拔腿跑开。
“不好!”一个少年的声音从树丛里传出,两个身影随后出现。一个是身着鲜红色女式劲装,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白皙的肌肤与清丽的气质,在劲装的衬托下,更多了一份英气。
另一个……应该便是那发声的少年,可是又不甚确定,只因这少年太过俊美清秀,一般美丽女子与他相比,也定会相形见绌。唯有那眉宇间的阳刚之气让人将信将疑他是男子。
这对少年不是别人,真是长大后的天殊与天晴儿兄妹。
天殊俯身捡起掉落地上的箭。
这支箭只有箭身,没有箭头,箭身的顶部涂有红色的粉末颜料。这是晴儿的箭。天殊的箭顶部是黑色的粉末颜料。当然,同样也只有箭身而已。
他们使用这种箭是有原因的:打猎这种活动,最初是从书上看到的,对他们很是吸引。不过他们觉得就这样杀死一条生命实在太残忍,于是晴儿就想出了这个法子。箭头上的粉末都带有特殊香味,射中了之后带上天天去寻找,找到后看看各自射中了哪里,以分胜负。
如此打猎其实只是消遣的游戏,但不曾想到经过几年练习,加上身体力量的成长发育,天殊竟然已经能够将木棍射入动物肉体之中!
他将箭还给晴儿,自责地说:“都是我不好,没有控制好力道,射伤了小兔子。要是它因此出了什么意外,那我就罪孽了。”
晴儿拉起天殊的手说道:“不要担心啦,我们找到那只小兔子,把它的伤治好不就行啦。”
天殊叹着气点点头。忽然眼角一瞥,四下一看,发现身边已经少了一个身影——天天。
这么多年过去了,最让人诧异的就是天天。
本来作为一只狼,它现在应该已经是很大很大了,可是不知为何看起来却似乎与天殊一般,还是个少年“郎”。这一点让所有人都很是惊奇,可是谁都无法道出个所以然来。
而天天自己则是最放心的,吃好喝好睡好,身体不痛不痒,无灾无病,生活真是快活逍遥乐无边。于是,它习惯了好吃懒做,身体么不见长长,只见长膘,愈发的肉滚滚起来。
家里人当然觉得这样不行,过度肥胖会影响发育的!
所以,这个打猎活动一多半是为了天天安排的。
可它倒好,就是和别的狼不一样,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打猎时装模作样地蹬个两下腿,然后一趁他们不注意就找个草丛窝起来睡觉,搞得天殊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它敢这么做得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家的小公主——晴儿,非常喜欢它现在的样子,用她的话说就是“肉嘟嘟的多可爱啊!”可以这么说,天天这一身肥肉,有一半是晴儿的功劳。
天殊将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他肯定这货就趴在附近的哪个小树丛里睡觉,因为一个胖子是不可能走远的。
他来到刚刚躲的那个树丛。果不其然就在边上的另一片树丛里看见了天天。
它正闭着眼睛,耷拉着舌头咧着嘴,一副傻笑的模样,哈喇子弄湿了整个下巴,不知道又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天殊叹了一口气,拿弓戳戳它圆滚滚的肚子。
天天耳朵动了两下,前抓在被戳的地方挥了挥,翻个身,继续睡。
天殊整个都无语了。
晴儿看看哥哥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笑嘻嘻地跑过来,蹲在天天前面,摸着它的头,轻声地叫道:“好啦,别睡了,再睡哥哥要生气了。”
真是的一物降一物,晴儿就轻轻地唤了两声,天天的眼睛便缓缓睁开了。看它那迷蒙的眼神,不知悔改的表情,这整个一个二世主么!
天殊无奈,示意晴儿快让天天帮忙找那只受伤的兔子。
天天懒洋洋地爬起来,嗅嗅留在地上的黑色粉末,然后边闻边向树林里走去。
兄妹俩跟在天天身后,一直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走到了什么地方。终于,天天停了下来,对着一堆杂草动了动爪子。
天殊明白有情况,走近一看,原来这堆杂草下是一个洞穴。用弓拨开,洞口不大不小的,人刚好可以爬进去。
“嗯……小兔子在里面啊?”晴儿有点犹豫地看看天殊,“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天殊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吧,我和天天先下去看看,没什么事再来带你下去,好不好?”
晴儿跑过来拉住天殊的手,摇头道:“我不要,一个人站在这个荒郊野外的,万一碰到个猛兽怎么办?我害怕,我不要一个人。”
“放心哪,傻妹妹,这一带要是有什么猛兽,天天才不会来呢。你忘了上次啦?那次我们也是追踪一只兔子,没走几步,天天就往回走了,当时我们还将它硬拖过去,虽然没一会儿就听到老虎的叫声了,但听声音大概还距离我们好好几里地呢。”天殊拍拍晴儿的脑袋,继续安慰道,“而且不是还有我嘛。”看着晴儿满脸的“不要”,天殊只好放弃,“好吧,那我们都进去吧。跟好哦!”
天殊一拍天天,示意它先进,然后牵着晴儿弯腰跟进。
进洞之后顿时发觉,里面空间很是宽敞。天殊直起身,拿出火褶,四下照照,小小的火褶还根本照不出这个洞是长什么样子的。还好有天天在,要不就凭这么点小火光,不迷路才有鬼呢。
一手牵着晴儿,一手拿着火褶,天殊紧紧地跟着天天。这个时候他倒是很庆幸天天这么肥,要不在这种环境下想要把它跟住还真是有难度。
天天走着走着,不知道走了多远,突然停下脚步,开始在原地打转。
“哥哥,怎么啦?”晴儿抓住天殊的手臂,躲在他身后。
“小心。看天天犹豫不决的样子,前面可能会有危险。”
话音刚落,洞穴深处传来“嘶嘶”的声响,而且很明显正在快速的靠近!
“啊!”晴儿失声叫道,“是蛇!”
天天先反应过来,转身咬住天殊的裤腿就往外拽。
天殊拍拍天天的头,让它冷静点,然后对晴儿说:“我们马上回去,天天跑前面,你跟着天天,我断后。”然后对天天说:“你在前面不要跑太快,多顾着点晴儿。”
天天“呜”得一声,以示答应。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洞外窜去。
天殊正想转身跑走的时候,远远的,感觉到身后有一道求救的目光。他回头看去,目力极致之处,一个小小身影正一瘸一拐地朝他狂拼命跑来。近了,他才看清,这就是那只被他射伤的小兔子。
他飞奔过去,一把抱起小兔,回身后才发现,晴儿她们的身影早已隐没在黑暗之中了。高声呼喊了几句,声音仿佛一页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漂流的小孤舟,朝着地平线漂去,慢慢靠近,最后融入地平线之中。
声音落尽,忽然一股刺骨的寒意涌上了心头。
四周安静得死寂。
手中的火褶发出的微弱的光芒,仿佛弥留之际时病人的呼吸,气若游丝,在四周围那铺天盖地的黑暗之中,更显孤独与不安。
天殊站在原地,努力地想辨别方向,黑暗却已经吞噬掉了他的方向感。
就在踌躇之时,怀里的小兔子抖得愈发厉害起来。
“怎么了?伤口很痛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天殊说着,蹲下将小兔子放在地上,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和一点点纱布,把药倒在纱布上,想给小兔子包扎伤口。
小兔子显得很焦急躁动,不停用脑袋顶天殊。
天殊轻轻地抚摸着那光滑的皮毛,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呢。”
小兔子似乎听懂了,渐渐稳定下来。
天殊用最快的速度将箭拔出,给它包扎好,并抱入怀中。他知道小兔子刚刚在慌什么,背后如有针毡的感觉不会骗人,似乎有一双阴冷的眼睛正在贪婪地死盯着他。
黑暗给人带来的恐惧的确是巨大的,因为黑暗对于人来说象征着未知,有未知就意味着有危险,所以当人处于黑暗的包围中时,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助,那么脆弱,那么不安,因此,也就那么的讨厌黑暗。
“好想有光啊。”天殊心里默念着。
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觉得自己仿佛砧板上的肉,只能任由宰割。
忽得,仿佛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里话,四周围“噗”得一下亮了起来。
原来是洞壁下燃起了数个火堆。
天殊慢慢地回头看向身后。他本已做好心理准备,但终究还是无用之功——一条巨大的蛇正盘在一根石柱子上,它头顶上那个深红色的蛇冠就有天殊的头那么大了。
小兔子又瑟瑟发抖起来,它看都不敢看,将头埋进了天殊的怀里。
天殊那出窍的元神被小兔子的举动拉了回来。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一想到原来刚刚一直有这么个怪物在身后虎视眈眈,背后就是冷汗一片。
“它刚刚为什么不马上攻击呢?”天殊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冷静下来的点,“它准备先戏耍下我?”
天殊抬眼看看大蛇,发现大蛇并不是那种趾高气昂的样子,反而是一种非常警觉,严阵以待的态势。
“难道这里有什么它害怕的东西?”天殊继续分析,“那我现在还不能跑,可能出了这个区域,反而会更加危险。”他朝洞壁底部看了看,那些火堆应该还可以烧很久。“为什么这里突然会有火堆?难道它害怕的东西和火堆有关?”不过他却并没有在火堆里找到什么异常。
天殊想不出答案,最后决定不想了,一切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一步走一步。做出决定后,他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条大蛇的这种状态似乎还要很久,而且最主要的还是——腿软……
就在这时,大蛇突然开始暴怒。脑袋死命的甩着,似乎在撞击什么东西。原本暗着的蛇冠变得鲜红,就像马上就会有鲜血崩射出来。
大蛇不知道撞击了多少次。从结果来看,它是徒劳的。但这更加使其恼怒。脖子挺得死直,用尽了全身力气,被它缠绕着的石柱“咔嚓咔嚓”地裂出许多裂缝。
它还在用力。
天殊霍然站起,紧紧地注视着它。
不知是不是幻觉,大蛇似乎发出了一声低吼。而后顶上的蛇冠“噗”得一下居然真的爆裂开来,黑红色的血四射出去,却在空中被什么截断了去路。
此时天殊才发现,原来大蛇四周存在着一个无形透明的屏障。
大蛇恢复最初的姿势。鲜血顺着规则的鳞甲纹路任意地流淌着,不知是不是血的映射,它的眼睛也是鲜红的。
撞击又开始了。这次不一样,它每撞一次,山洞就会剧烈地摇动一次,而且一次超过一次。
天殊知道大事不妙。他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逃跑而后悔。
叹了一口气,他将小兔子放到地上,焦急道:“你快跑,我可以在这里托它一会儿,你趁这点时间能跑多远跑多远!”
语毕,天殊直起身,拿出他唯一的武器——一把木弓与没有箭头的箭。搭箭弯弓,出乎意料,箭枝竟然可以豪无阻碍的穿过那个屏障,但是不出意料的,它无法穿过那不知蜕变了几百几千次的蛇鳞。
大蛇愈加疯狂,剧烈摇动的地面已经无法让人安然站立。
天殊在挣扎两下后,身体还是被摔了出去。他在地上滑来滚去的,最后重重地砸在了洞壁上。顿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溅红了散落在地上的箭。
火光的映射,大蛇浑身泛着一层诡异的暗红,加之那疯狂的扭动,真如地狱狂魔一般!
眼看着大蛇就要冲破这个桎梏,天殊知道,若大蛇成功了,他的小命就差不多到头了。于是,他背靠着洞壁,吃力地站起身来,随手抓起了一支沾满他鲜血的箭,再一次搭上弓,对着大蛇射了出去。
箭如同有了灵魂,有了力量一般,呼啸破空,精准地直戳大蛇眼睛。
当大蛇反应过来时一切已晚,箭已穿过它的眼球,深深地扎入大脑。
庞大的身躯停了下来,洞穴的摇动也停了下来。它不可置信地看着天殊,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看见。它貌似很不甘,似乎还想挣扎着做些什么,可是已经无力了。巨大的蛇头犹如倒塌的高塔,轰然坠地,激起无数尘埃,漫天飞舞,作为为它送行的最后祭奠者。
天殊瘫坐在地上,低着头,脑袋空白一片。他需要休息,疲惫已经侵占了他的身体。
用眼角偷偷瞄了一下大蛇,他不敢多看,这是他亲手杀死的生命。
生命真的好脆弱,无论它表面上看起来是多么的强大。
这时,旁边的洞壁上出现了“咔咔”声。天殊转头看去,不远处居然出现了一个窟窿。起身过去,发现窟窿的那一端远远的有亮光!
出口!
天殊豪不犹豫地奔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疲惫的缘故,时间的概念变得很模糊。他说不出自己跑了多久,不过好在,慢慢的,亮点越来越大,光也越来越强烈。有人影!白色的光芒里有个身影正在向他跑来。
“晴儿!”天殊像是找到了精神寄托,发疯似的跑了过去。
晴儿把天殊扶出洞,看清楚他胸前的血迹与尘土,眼睛马上就红了,急忙问道:“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天殊摸摸她的头,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笑着说道:“没事了,看我不是好好的嘛。就是刚刚碰到了条小蛇。”他默默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还好你们都出来了。”
晴儿一瞪边上的天天,说道:“都怪天天,跑这么快,害得哥哥没有跟上。而且刚刚我正要去找哥哥,可是天天说什么都不进去,气得我一个人就跑进去了,还好没有跑几步就碰到了。”
天殊揪着天天的耳朵,对它说道:“你啊,跟你说过多少次,一定保晴儿平安,你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进山洞呢?以后要是再这样,看我怎么办你!”
天天“呜呜”两声,表示认错。
太阳逐渐西沉,一缕余晖铺在洞口。一个小身影从洞中阴影里蹦出来,腿上还包扎着纱布。它痴痴地向远处眺望了许久,最后低着头,似乎很落寞地回到了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