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冰封的崇岭山上,清澈见底的雪影湖边,一个黑色的影子异常醒目。
他神情落寞地伫立在风雪中,仰首望着天上冷冷的冬日出神。
习武者若能练到寒绵掌第十重万里冰封,据说就可以天下无敌。
只是这会令天地变色,地动山摇的强大招式却会耗费使用者的毕生精力,一旦使出,将武功尽废。
幻影雪参,传说中的神物,无论是否真实存在。今日,为了解救女儿,他都愿意去尝试,但愿上天能如他所愿。
百拓楚鸣丹田一用力,把所有的内力借助凌厉的掌风,狠力地打在清湛的雪影湖上。
一瞬间,天地变色,山崩地裂般,整座崇岭山开始剧烈地摇晃。
风咆哮着,雪越下越大,那常年不结冰的湖水,也一点一点,渐渐冰封。
等到太阳落山近黄昏时,整个雪影湖终于都结冰了。
百拓楚鸣憔悴不堪,却满脸焦急地凝视着平静的湖面,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忽然,湖的中央倏地迸射出万道霞光,熠熠地闪着七彩的光芒,就像雨后的彩虹一样美丽耀眼,一个样子很像小娃儿的东西像发了芽的种子一样,破冰而出。
兴奋不已的百拓楚鸣健步如飞地冲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把传说中的幻影雪参采撷了,用事先备好的绸布包好,紧紧地揣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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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儿,好些了没有?”
手温柔地捋着婉吟如瀑的长发,守了三天三夜,双眼布满血丝的东方焰用温柔到不能再温柔的声音轻问。
泪已流干,婉吟只是直直地凝视着屋顶的横梁,并不说话。
那孱弱的身子仿佛惨败的落叶,一阵风就能将之卷走。
“吟儿,娘求求你了,说句话好不好?”莫云意趴在床边,早已哭成了泪人。
老天啊,为何他们这辈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要他们的儿女来承受呢?
岳修远则在房里来来回回地跺步,神情焦虑。
“意儿,我们的女儿有救了!”门突兀地被打开,一阵冷风吹进屋子,让每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一名风尘仆仆,白发白眉白须的男子,披头散发地闯了进来,脸上喜不自胜,怀中紧紧地抱着一个小包裹。
“鸣……你怎么?”
莫云意怔愣了半晌,终于认出了眼前这个曾让她爱得死心塌地的男子。
几日不见,为何他的发一下全白了?
果然是百拓楚鸣!
端详了一会儿,岳修远和东方焰也认出了他,脸上一片讶异。
婉吟却仿佛没了知觉的木头人般,愣愣傻傻的,对一切外界刺激都毫无反应。
百拓楚鸣渴切地朝床上望了一眼,很快就难过地低下了头,刚刚的兴奋之情一扫而光,心中百味陈杂,苍老的脸上一片痛楚。
他不是个好父亲!他无法面对女儿空洞的眼神,他甚至没有勇气站到她身边去表示一下迟来的关心。
这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我去把幻影雪参捣碎了!”百拓楚鸣随意说了一句,迅速转身离去。
幻影雪参?
这传说中的神物原来真的存在吗?
他是如何得到的?
众人一脸不可思议。
难道他竟然使出了寒绵掌的第十重——万里冰封?
只为了那一线希望,他竟然废弃了几十年的武功?难怪他变成这副样子!
唉,又是一个为情所苦为情所累的男人!
恍然悟到什么,东方焰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在同情别人还是在可怜自己。
夜已深,窗外一轮圆月高高挂起,淡淡清辉透过薄薄的窗纱,清幽幽地照进屋子。
“吟儿,听话,把这药丸吃了!”努力了半天,无论东方焰怎么劝慰,婉吟死死抿着唇,就是不肯张开嘴吃下这救命的药丸。
整晚整晚,她就这么盯着天上的月儿,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得东方焰一阵心酸。
“吟儿,身子要紧啊,吃了它,好吗?”苦苦哀求的东方焰声音已经哽咽。
“他为何不来看我?”婉吟忽然自言自语地冒出一句话。
“吟儿,那个男人,不值得你这样为他!”东方焰脸上已有愠色,目光炽烈如熊熊火焰。
“告诉我,他在哪?”有气无力地说出一句话,婉吟已经气喘吁吁。
“他,他如今自身都难保了!”东方焰不忍,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实情。
那晚,吟儿昏迷后不久,他的下属发现他也昏倒在广场上。
如果他没料错,蛰伏在他身上许久的毒,怕是要彻底地发作了。
婉吟空洞的眼中忽而闪过一丝讶然,只是她掩饰得很好,并未让东方焰发现。
“焰,你先回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婉吟苍白的脸上忽然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那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人心碎。
“不,我要看着你服下药丸!”东方焰却很坚持,坐在床头纹丝不动。
“好!”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婉吟迅速地夺了东方焰手中的药丸,在他还没看明白时,就已经吞食下肚,甚至连水都不用喝。
“这下你放心了吧,回去睡吧,明天,明天我就会好了!”婉吟忽然粲然一笑,憔悴的脸上甚至带着点淘气。
“好,你也好好睡一觉,明天见!”东方焰无奈,只得退出了屋子。
虽然心中总觉得怪怪的,但毕竟她服下了药丸,不是吗?
只要她的生命无恙,他就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
一名脸色憔悴,精神萎靡的女子神情萧索地坐在床头,用枯黄的手,颤巍巍地轻抚着床上双眉紧蹙,脸色发黑得吓人的男子。
十五月圆之夜,他又发作了。
为何他没有服下她留下的噬心草?
“吟儿,对不起……”昏迷中的上官裴云喃喃呓语。
女子凄楚地笑着,眼里是浓烈得化不开的悲伤。
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裴云,伤害已经造成,如今再说对不起又有何用呢?
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咳咳……”上官裴云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猩红的血几乎从嘴里喷射而出,也染红了婉吟一身白衣,如暗夜里盛开的玫瑰,妖娆得邪魅诡异,触目惊心。
“裴云,裴云,你怎么了?”
婉吟神色慌乱地抚摸着上官裴云剧烈起伏的胸,努力让他好过一点。
“咳咳……咳咳……”
上官裴云的意识却一片混沌,全然听不到她的呼唤,咳嗽不止,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咳出一般,脸黑如碳,唇白如纸。
钻心般的痛楚几乎要将灵魂腐蚀,婉吟泪如泉涌却手脚无措。
裴云,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死,决不!
不带一丝犹豫的,婉吟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轻轻含入口中,缓缓凑近上官裴云冰凉的唇。
轻灵小舌主动与他寒气沁人的舌缠绕,温柔而缱倦,似要将一世的爱怜衷肠诉尽,那带着无限爱恋温热的药丸也从她的舌尖缓缓渡入他口中,随着他浅浅的呢喃慢慢滑入喉咙深处。
那幻影雪参果然是神药,少顷,上官裴云的咳嗽便止住了,脸上痛楚的神色也渐趋缓和。
婉吟久久坐于床头,深深地凝视着他宁静安然的睡颜,静静聆听他均匀平静的呼吸,直至东方发白。
爱情的到来,有时候就是一个不经意间的转身回眸,爱情的逝去,有时候也就是一个毅然决然的转身而去。
裴云,让我再看你一眼,好好地看看,今日过后,我们就只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就算擦肩而过,也不再会为对方驻足。
婉吟细心地帮上官裴云掖好被子,在床前驻足片刻,终于一脸悲怆地离去。
看着那个凄冷的身影从房间踉跄地走出,隐匿在暗处的女子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酸楚。
女人,遇到心爱的人,为何都这般地傻?
明知道那是独一无二唯一可以救她命的药,她却依然给他服下。
曾经那么厌恶她,厌恶她夺去了她本该拥有的父爱母爱,曾经是那么痛恨她,痛恨她夺去了自己痴恋一生爱人的心。
如今,忽然因为那么一个凄凄的背影,竟让她郁结在心十几年的仇恨怨念烟消云散,云淡风清。
仿佛看到自己苦苦挣扎的影子,厌不再有,恨不再存。
心中有的只是怜悯,这个可怜的女人,和自己一样可怜的女子。
误会了这么多年,无端苦痛了这么多年,如今,一切已经释然。
也许,该是她为她这个妹妹做些事情的时候了,既是为她亦是为他!
既然此生不能和他相守,那么就让他心里的她留下来陪伴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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