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
长安啊长安,何时才能再见?
破晓之后,便要出发了。吾皇,自此上天入地,碧落黄泉,穷极一生,您,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阿嫱了……
青石阁陌,古亭长阶,一袭月牙蹁跹水色衫的女子,盘坐于秋席之上,幽思自叹,奏着琵琶弦。若自洪荒而来,古老着悠扬,遥远着弧霰。
“姐姐,姐姐,吾皇昭见姐姐……在,在未央宫……”
琵琶一铮,只听女子悠悠冷声和着晚风徐徐传来:“飒儿,汝逾越了。”月华初照,女子字字珠玑皆震痛着这个自轩辕门风尘仆仆赶来的少年。
闻言,只见少年稚气未脱的英眉微微颦蹙,红着双颊试探地问道:“姐姐,不愿去?”
女子轻嗤,自嘲地笑着:“飒儿,并非姐姐不去。只是,不能去……“
去了,便回不来了……
“为何?”少年不解。
“本宫乃是匈奴呼韩邪单于阏氏,深夜到访未央宫,实属不便。汝去回话,这番说辞,想必吾皇不会为难与汝。”女子放下琵琶,正襟危坐淡淡地说道,清凉如那池秋水,映着明月,皎净安谧。
“诺,臣弟领命。”少年见女子威严,不再追问,领命转身,离开蔷薇苑,向未央宫奔去。
女子离席而立,走出望月亭,踱步于秋心池旁,望着一池秋莲冰清玉洁,眉眼止不住的哀伤,溢满脸庞。
破晓之后,便要出发了……不是么,吾皇……
长安未央宫
“是么。她,当真,不愿再来?”一袭明黄的威严男子躺卧于金镶腾龙太妃椅上,听着堂下少年的回禀。
修长英姿映衬着明黄的袍子,便纵是尊贵无比,也掩盖不住眉宇间鬓角旁苍老的痕迹。
“皇……”
“罢了罢了,孤早已明了,单于阏氏,单于阏氏……她,已经长大了呢……孤,无需再护着她了……”终将没有资格了,不是么?
悲凉的声音缓缓回荡在未央宫,飘零。
哀叹一声,少年抱拳作揖退下,不再看这孤独的君王,孤独的狼。
破晓前的长安,飘零着秋凉。
沉重的号角自轩辕门之上吹起,凌风飒飒,吹着红绸飘洒。沙雪纷扬,微渺却吹痛着汉元帝的英庞,生疼,削过耳边,呼啸作响。
新郎新娘当真绝代双骄,天下无双。
汉元帝的眼中自当只容得下那一袭婀娜多姿,红衣似火,踽踽独行的女子。低眉垂眼处双蝶绣罗裙,贱酒滴残间倾颦双螺黛,朱粉轻施,闲花铺遍,纷至沓散长安街,渐行渐远。
眼神涣散,汉元帝失声喊出阿嫱,却无人听见。
“阿嫱……”
女子昂首踏着碎花瓣,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留神心颤回首,便毁了这场和亲之约,教他失信于人,失信于天下。
“本王的嫱儿,可是累了?”温**声自头顶响起,呼韩邪微笑道轻扶起几欲跌倒的新娘,动作轻柔之至,可女子抬眸的一双泪眼,却直直冲撞了他的心。涟漪四起,难以平静。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王嫱迅速收回一瞬抬望的眼眸,紧咬下唇,身子在呼韩邪怀中瑟瑟发抖。
“不,我不累……”呼韩邪闻其声调纤柔微颤,本就明了其中缘由的他竟皱起一丝不悦,随后瞬被他掩去,以微笑代替。
不去理会王嫱疑惑的眼神,泛着天真,径自横抱起怀中那抹妖娆,掠过花轿,提气飞坐上马背,稳当放她在怀中。细心为她裹上火红裘衣,将她的惊呼悉数吻进了热唇。
一吻过后,望着人儿秋水般明亮的眸子,玉指轻捂娇唇,颊红飞扬,含怒微瞪。鼓着粉腮,想个受极委屈的孩子,煞是好看,惹得呼韩邪轻笑。
“你……”王嫱并未说完,生怕呼韩邪再次图谋不轨。窃窃地看过他笑意不减的脸庞,轻声哼呢,一头扎进呼韩邪深红的袍子中不再看他。
“哈哈哈哈……”呼韩邪昂首一声大笑,丝毫不顾周遭人群唏嘘不已。紧箍长臂,策马长驱,快意奔驰在碎花瓣铺满的红绸之上,向着远方畅快飞腾。远离长安,远离西汉。
城墙之上,冷峻阴霾的眼,早已毫无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