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雨,杏花满天。阡陌上一人独行。青竹斗笠垂下及地白纱一笼,将身形遮了个严实。小雨稀疏却延绵,下起来便没完没了,独行客却也不厌不烦,悠悠然轻轻浅的走过,唯恐惊扰了那花花草草一般。若不是白色在这满山青翠中太抢眼,任他这种悄无声息的走下去,约莫也是谁也发现不了他的存在的。
下雨天不宜出门,夜路走多了总是要撞鬼的。
当他发现这林间薄雾忽而浓稠起来时已经走进陷阱了。不过他也不慌不忙,还是步履轻盈的顺着林间幽径往上爬,越往上这雾是越浓,到最后几乎看不清足下之路,周遭皆是白茫茫的雾气。他终于停下来,一言不发站着,一身白色几乎融进了雾里化不开。
四周本是静悄悄的,现下却有一声声少女的呢喃若有若无。
“呵呵……”“呵呵……”不知从何处传来阵阵娇笑,似莺啼般婉转,似花妖树鬼作祟,有着魅惑人心的力量。
浓雾开始散开,颜色渐染淡粉,活色生香。
“呵呵呵……来呀,跟我来……”倾世容颜的少女自花间款款走出,巧笑嫣然的看着他,一颦一笑摄人心魄。见他不为所动,更多的绝色少女走了出来,柔弱无骨的依附在他身边,一双柔荑往他的白纱拂去,试图看清庐山真面目。
他身形未动,手却牢牢的握住了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微微用力,柔荑便在掌中化为粉末随着雾色飘散。“呵呵……真是不懂的怜香惜玉呵~”她掩唇娇笑,眼底烟波流转,转瞬间又是一双芊芊玉手,哪有受伤的痕迹。
“念尔等修行不易,若是速速离去,吾可饶你们一命。”他冷冷出声,倒是惊了她一惊,这般声音,原来这人竟是个女子,难怪颇多的绝色少女对她半分作用都不起。
“呵呵呵呵~口气倒是不小嘛。“巧笑嫣然的少女半闭着眼,睁着的眼睛闪烁着红色的光。一时风起云涌,强劲的妖风将斗笠吹得飞了起来,长长的白纱在粉色雾气中翻飞。
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少女面色一僵再也笑不出来:“是你!怎么会是你!!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你……认识我?”自始至终站在原地未动分毫的人缓缓抬起头来。翡翠色的妖异瞳孔暴露出来,齐腰的银色发丝一丝不苟的用紫色的发呆束在腰间,全身唯一的饰品就是额间的泪状琥珀,她肤色是瓷白的,连唇色都是极淡的粉,发是银白的,衣是一尘不染的白,除了一双翡翠色的通透晶莹的眼眸,周身再无颜色。这样的人站在那里都显得不真实,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不……不是你…不对,是你啊,可是……”可是那眼神却不是你。少女偷眼打量她,没错,这容貌三界之中绝不可能再有第二人会有,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像是死水一般半点波澜都不起,这种空洞的眼神不该是她的。她怎么会出来了……不行,此事重大,要赶快向妖尊禀报才行。
“你好像认识我,我是谁。”她开口,眸子茫然又空洞。
“我……不认得你。”少女瑟瑟发抖,想抓住机会逃走。在她面前,她根本就是尘埃一样的存在。
女子眼眸中透露出痛苦的色彩,她脑海中忽然有一些破碎的片段撕扯了出来。沉睡了太久,她的脑里根本就是一片空白,可是就是不由自主的往某个方向不停的走去。是谁在不停的在耳边喊一个名字,可是她听不清。你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你……又在喊谁……
少女眼中露出抑制不住的惊恐,就是这种眼神!癫狂又绝望,冷漠却又炙热,像是一片翡翠色的海忽然掀起了一场毁天灭地的海啸。一千年前那场混战,她只来得及看到那双眼睛一眼,只一眼,其中的威压就震碎了她的内丹,若非机缘巧合吃到仙桃,早就魂飞魄散。
“你……告诉我我是谁,否则……”女子盯住她,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威压忽现,剔透璀璨的翡翠色光芒暴涨瞬间禁锢住她。
少女胸口一紧,喉头里一阵腥甜,一口血喷了出来。她的妖力被不停的侵蚀,咳出的血越来越多,女子冷漠的看着她,像是一个孩子用棍子戳死蚂蚁的眼神。“你……是……浮荼……”她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脸色惨白,浑身都是斑驳的血色。
浮荼……不!不是她听到的名字!!不是!骗子!你们这些骗子,女子脑里一阵剧痛,记忆的碎片那么多却半点也抓不住。浮荼……是谁!
眼看她快要癫狂,少女害怕得发抖,嘴角不停有血涌出来,喉头满是腥甜,血沫翻涌,她说话只能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快要被撕裂的一瞬间,她大声喊出来:“阿茶!”
阿茶!!
这两个字仿佛天雷霹雳,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中是无情无欲却不知为何撕裂般的痛,清泪一滴又一滴顺着她精致的面庞滴落在地上。一滴泪开出一朵血色的花,刹那便开出一地的血色花,开至荼蘼。
少女趁机摆脱了束缚,拼命提出最后一口精气,消失在原地。其实她并不知道阿茶是谁,只是隐隐觉得熟悉,在当年三界混战之时曾听到过,那样情深至此的一声呼唤,纵使血流成河,天地变色,还是忍不住让人为之动容。而她从未想过,这一声呼唤会救了她的命。
女子跌坐在一地的血色红花之间,它们仿佛有灵性一般默默的搭成一个圈,将她牢牢的包裹在里面,免受雨水的侵蚀。阿茶……她终于听清了耳畔的呼唤,阿茶,阿茶,一声又一声。阿茶,阿茶,一遍又一遍。
声声入骨,至死方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