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左薏家在远离市中心的乡下，说是乡下，最近几年也开始和城市接轨。右边修了一条大马路，直通市中心。后面有个很大的山庄，里面人工修建了园林和湖泊。旁边是现代化的小区，他们家则是造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前年装修过，变成了小别墅。
陆展凉从一条小路开进去，顾左薏给他指着路，说起这边的水泥路前年扩建了才勉强能过两辆轿车。
“前面那家红顶的就是了。”顾左薏指指她家的房顶，“爸爸不喜欢灰瓦呢，非要赶潮流。”
她笑得嘴角都咧开来。陆展凉小心地开着车，路边是顾爸的父辈种下的水杉，如今已经长到三层楼那么高，一条小河蜿蜒着伸向远方，前面就是稻田。这让长年生活在城市的陆展凉感觉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息，那种淡淡的远离尘嚣的气息。
汽车停在顾左薏家门前的空地上，本来装修的时候顾爸想建个车库，顾左薏回来的时候放车也方便。不过毕竟占地方，又不想占了邻居的地盘，顾左薏回来的次数也不多，就作罢了。
此时陆展凉的车停在那，分外显眼。
“你回来啦。”顾妈听见汽车引擎声就从屋里出来了，顾爸拿着锅铲跟在后面，两人异口同声地唤着顾左薏的小名。
“爸爸，妈妈。你们在做饭啊？”顾左薏应了一声。
“对呀，包了你最喜欢的韭菜饺子呢。”
顾妈把顾爸赶回去烧菜，转头就看见拿着大包小包的陆展凉。
“这位是……小叶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妈妈，我们先进去再说。展凉拿着东西很累的，还有足浴盆在后备箱里。”
顾左薏家和普通的城市别墅构造不同，一进去就是大厅。因为邻里之间来往很密切，进门就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往左转是用餐的地方，和厨房打通了。在一楼的尽头是楼梯，通往二楼的卧室。
“阿姨您好，我是陆展凉，是小薏的上司，趁着放假来拜访你们。这是我们公司最受好评的护肤品，您可以试着用用，如果喜欢我以后再给您寄。听说叔叔喜欢喝酒，我就擅作主张买了些白酒。”
陆展凉把送的东西和顾妈细说了，顾左薏帮着提过，直接放在了墙边空着的地方。
顾妈说了声谢谢，听到上司眉宇间怀疑的色彩淡了几分。
“哦，原来你是管着我们家阿薏饭碗的啊。平时阿薏多亏你照顾了，怎么亲自上门了呢？来来来，快坐。”
顾左薏对顾妈的反应很无语，随着陆展凉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顾妈和陆展凉扯东扯西，顾左薏中途终于嫌烦，跑去厨房找顾爸了。
顾爸烧着拿手的麻辣豆腐，旁边的锅里下着饺子，似乎快要熟了，锅盖冒出白气来。
“爸爸。”
“嗯？怎么不陪你妈妈说说话？”顾爸用勺子盛了一点盐，熟练地倒进锅里。
“有人陪着，我才不要听她唠叨。”
“小叶？”
顾左薏愣了愣，想起来父母还不知道自己离婚的事。
“不是的……”她看煮着饺子的锅盖都快被顶开，急忙关小了火，然后顾爸撒辣椒的时候听见女儿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话，“我和他离婚了。”
顾爸手一抖辣椒就洒多了。
饭桌上
“你还有心情吃饺子？把事情先给我解释清楚。”顾爸一脸严肃。
顾左薏自顾自地倒着醋。
“妈妈包了一上午，不趁热吃就浪费了。”说罢夹了只饺子送进嘴里。
“解释什么？”顾妈一头雾水，顾爸板起脸，“你问她！”
顾左薏叹了口气，“我和叶北辰离婚了。大概两个月前。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们说。”
“离婚？！”顾妈反应是意料之中的激烈，“怎么回事？这怎么说离就离了？婚姻是儿戏吗？”
顾左薏抬头看看顾爸，他愁眉苦脸，看看顾妈，她一脸不相信加大受刺激的模样。她终于没法淡定自若地吃饺子了。
“我们在一起不合适，没有感情基础。这两年算是白耗了。爸爸，妈妈，你们放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离婚的事没通知你们对不起，可是我已经这么大了，能自己处理。就是害你们抱不到外孙了……”
陆展凉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握住了顾左薏的手。
“还有，我这次和陆展凉一起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他是我现在的爱人。”
顾左薏望了陆展凉一眼，他的瞳孔亮亮的，像两盏温暖的小桔灯，交握的手掌处源源不断地传来热量。
“叔叔，阿姨，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小薏。我会比叶北辰更疼她，请相信我。”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让我缓缓……”顾妈一时转不过弯来，脑子里对陆展凉的定义还没办法一下子从“上司”换到“女儿的男朋友”。
顾爸明显镇定不少，他略略沉思了会儿。
“先吃饭吧。”
吃完饭顾妈去洗碗，顾爸留下对着两人。
“阿薏，不管你多大，在我和你妈妈眼里，你永远是个孩子。”顾爸是奔六的人，这些年变老的趋势越发明显，原本全黑的头发已经开始泛白，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精瘦的小老头。
“你在叶家受了什么委屈，从来也不和我们说。其实我看得出来，每次你和小叶回来，都不像表面上那样开心。我和你妈是老了，嘴也笨，管不到你们。但我希望爸爸能永远做你坚强的后盾，婚姻是人生大事，你应该和我们商量一下，而不是做了决定之后来告诉我们。”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你们担心。”
顾左薏心里既感动又心酸，她长大了，有了在外打拼的能力，却也同时失去了感受父亲庇护的能力。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在父亲还未老的时候，他会把她扛在肩上，绕着屋子一圈一圈地走，而她在他肩上欢呼；她被欺负哭泣的时候，父亲会帮她擦眼泪，逗她笑；过年的时候，父亲会买烟火，她站在他旁边，用崇拜的目光看他点燃那些会发光的东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父亲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叔叔，小薏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她不能常陪在您身边，也不想您为了她的事伤心。这些您应该都能理解。至于我，是我主动追求小薏的，我很高兴她接受了我。”陆展凉握着左薏的手一直未曾松开，他看着顾爸，眼神坚定，“我非常喜欢小薏，我希望以后的几十年都能照顾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这份喜欢的心情一定不会输给您。”
“小子，你倒会口出狂言。”顾爸笑了笑，“晚上陪我喝酒，喝得过我再来和我谈阿薏的问题。”
“爸爸，喝酒谁喝得过你。”顾左薏伤感的心思都被这句话赶跑了，不禁也笑开来。
“我只要我们家女儿开开心心的就好。”顾爸摸摸顾左薏的头，宠爱的眼神使他的面部线条异常地柔和。
顾家人对离婚和陆展凉的接受程度异常地高，整个下午顾妈都在和陆展凉拉家常。期间有邻居过来，看到了陌生的俊俏男人都惊奇地问他的身份，顾左薏没正式介绍，一方面是不好意思，另一反面也不想过多地暴露自己的隐私。
话说顾妈在和陆展凉唠嗑之前还特地问了自家女儿离婚的真正原因，得知不是女儿出轨此类狗血的情节之后，放心地和他聊天去了，应该是看此青年很顺眼。
顾左薏陪着顾爸下象棋，听他对自己说婚姻的道理，又说起邻里间的小事，有种回到了十年前的感觉。
晚饭是陆展凉和顾妈一起做的，顾爸喝着陆展凉带来的白酒，高兴地大谈阔论。两人足足喝了两大瓶，顾爸最后直接喝趴下了，顾妈把他安置到床上，见陆展凉还稳稳地站着，不禁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顾左薏说不留下来住了，然后和顾妈最后絮叨了几句话，就和陆展凉准备开车回市里。
陆展凉一直很正常，到了车里，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等顾左薏启动了车子。
车开了会儿，他突然转头看了看顾左薏，
“我们怎么换了位置？这车怎么了？我的方向盘呢？”说完手还试图伸到前面去摸不存在的方向盘。
“唉——它怎么自己就开了……”
顾左薏这才后知后觉，他八成是醉了。
“现在是我在开车，你喝了酒不能开，先睡会吧。”她的语气是哄小孩一般的温柔，陆展凉迷蒙地眨了眨眼睛。
“哦……”他乖乖地应了，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车刚驶上宽敞的马路陆展凉就睁开了双眼，“小薏，停车，就停一会儿好不好？”
“怎么了？难受？”她依言把车停到马路边。
陆展凉摇摇头，“我想抱抱你。”
怎么一喝醉就想抱她？顾左薏哭笑不得。陆展凉已经凑了过来，头照例在她脖子那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就不动了。
她用手环着他，路灯的光照进车内，照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
“小薏，我喜欢你。”
顾左薏愣了愣，“嗯。我知道。”
“我比你爸还喜欢你。”
“……”真是个孩子，顾左薏笑起来。
“小薏，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们就结婚吧。”
“嗯？”
“我说真的。那次酒会，我看见叶北辰和方氏千金走在一起，我心里很不舒服。我讨厌让你哭的人，所以我陪方氏的客户喝了好多酒，把他们的好几单生意抢了过来。”陆展凉一个人不停地说话，“那时我就想，我要对你好，我要让你过得比他们幸福。那天你对我说为什么我不早点出现，我好心疼。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
陆展凉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最后安静了，顾左薏把他微微推开一点，看到一张安详的睡脸。顾左薏看着他，良久——
“陆展凉。”她把额头贴上去，“你才是我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