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家,站在门口我就知道糟糕了。
我听到了爷爷那因为听力下降而变得特别洪亮的嗓音:“我孙子呢!怎么还没回来?”
虽然极不情愿,但是钥匙已经插进了钥匙孔。
迎面看到的不是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极其讲究的中年男人。即使是从厕所出来,衬衫也是平平整整的,外面还套着一件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西装。
大眼瞪小眼的,作为家庭成员之一的我,总不能让客人先开口吧:“叔叔好!”
我干涩的客气了一句。
哪知道这中年大叔比我这个年级的人还要自来熟,冲到门口就想跟我握手,发现我根本没有准备好,转手就搭在了我肩膀上:“你就是林子池,林老爷子的孙子吧?”
我那半聋的爷爷什么时候成了老爷子了?在村里大家不是叫他聋子就是林老头,还从来没人这么高大上的称呼他。
今天是头一次。
“子池啊!我总算是找到你了,可把我们给等苦了!”这大叔能够自来熟我已经很震惊了,想不到他现在居然给反客为主。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背上,正轻轻的把我忘屋里送。
真是个老练的家伙。
早在我家买这套七楼的小产权房时,自称精通周易的老爸就曾说过:这房子厕所门对着大门,上下相同,不吉!
今天是应验了!
我恍若云端的跟着大叔进了屋,连门都忘记带上。
客厅里老爷子正襟危坐,爸妈各居左右小心伺候着。
这架势是要把我给卖了啊,可是我都二十五六了,明显过了那个年纪啊!但是我在外面也没惹风流债啊,怎么就弄得这么严肃呢?
“这是你梁叔,跟我们家是世交!”老爸怕隔壁老王打电话叫城管,告我们扰民,替爷爷给梁叔介绍道。
这都是哪跟哪啊,我们这穷山沟沟里出来的小家小户,什么时候还有了世交?
反正我当时是晕乎乎的,整个人跟做梦似的,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直到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我才反应过来:我是真被卖了。
第二天的清晨风和日丽,我也没招谁没惹谁,只是想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安静的享受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没想到我那平时儒弱的老爸,居然化身金刚大汉破门而入。把我直接从床板上拖了出去。
我被扫地出门了,直到梁叔的大奔出了城之后,我才敢相信这一点。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老爸以前跟我提过这位所谓的梁叔,是市里首屈一指的人物。早年在意大利的时候,老爸帮过他,所以一直记着老爸的恩情。但是他今天就这样把我给撸了,心里很不爽。
说道这顺便提一下我那老爸,他是个怪人。
平日里没事就捧着本国学周易之类的书瞎琢磨,但是吹起牛来又跟天桥说书的一样,偏偏我还不怎么好反驳。
只要我一反驳,他就会得意的指着墙上被他裱起来当做奖状挂的合同,说:“你说我吹牛?那你看看这合同上签的是不是你老子的名字?知道那合同用的是什么文字吗?告诉你,那是希腊文。不怕吓着你,当年我这合同就用了三种文字各写了一份,英文和汉字的我嫌太俗都给丢了!”
我见过裱字裱画裱十字绣的,把合同裱起来挂在墙上,至今为止也就我这怪老爸一个人。
“林老弟,你别紧张。你爸是我的恩人,把你交给我也是你爸的意思,我不会害你的!”梁叔倒似不在乎我的态度。
“你也别拿我爸压我,你看我也是二十好几的人,总不能稀里糊涂让你们蒙着玩吧?”哎呀我这暴脾气,要不是他在开车我绝对给他一顿好的。
我假装按下了车窗透气不理他,这个时候车子往右一拐往高速入口开去。
娘的,现在这车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童锁开关全部统一安装在了驾驶座一侧。
“别想着电视那套跳车,现在车速虽然不快。不过你从窗户里钻出去,我可不保证你不会把颈椎给摔断。”梁叔真是人老成精,哑然道。
“你是真打算不告诉我是吧?”我还真信了你的邪。
“不跟你说也是为了你好!”梁叔一摊手无奈道。
我一个平头百姓,也想碰到那种不跟你说是为了你好的事,可是这怎么可能?
我瞄了眼前面高速入口的收费站,要挟道:“你真不说?那也行,等下到了收费站我就喊救命,说你绑架我!我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把我带走!”
梁叔没有想到我是这么个滚刀肉,明显一愣,苦笑着道:“你还真是你爸的种!”
这说的什么话啊,不过他的态度明显软了下来,我马上换了个讨好表情,说:“我当然是我爸的儿子,梁叔你就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呗!”
没想到梁叔忙摆着手说:“你可别叫错辈了,我可不敢跟你爸平辈而论。我年纪比你痴长几岁,你就叫我一声老哥吧!”
我心思没在这上面,你说哥就哥吧,“那梁哥,今天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啊!”
“这个事啊,”梁哥说着车已经进了收费口,他顿了下交钱换卡,“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你刚出生那会儿,也就是二十五年前,你爸就跟我约定好了,在今天来把你接走!”
“为什么?”我心里一下子全是问号,难不成我是这梁老哥的私生子吧?可是看他对我老爸的恭敬样,不可能啊!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你爸应该是在你出生的时候摊上什么大事了,所以才在今天把你交给我照顾。我相信他肯定是有着全盘的计划,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把你交给我!”梁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这话说的跟喊口号似的,有点然并卵的味道,该不会是骗我吧?
想到这,我往左右看了眼,娘的收费站已经过了,车子正在最左边的快车道飞驰。看了下码表已经飙到了120,这时候我要跳车就算不摔死,也得被惯性扯着滚成球。
我一脸怨毒的盯着梁哥,真怀疑他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真想,说那些话只是为了拖住我罢了。
梁哥被盯得毛毛的,忙说:“你信不过我,你可以打电话问你爸啊!”
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啊,忙给老爸打电话。忙给老爸打电话,没想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居然是不在服务区内。这老头,肯定又是去找哪个算命先生讨论奇门遁甲了。那些我也见过几个,都神叨叨的,住的地方也很古怪,不是山脚旮旯就是地下室,那种地方十个有十一个是没信号的。
信号我有个比较靠谱的嘛,这些年一直在一家酒店里做行政经理,不然我这二十五年的前几年能不能闯过来还真不好说。
一想到这,我立马拨了老妈的电话。
不知道是他们俩事先约好的,还是真出了什么事,老妈的电话居然也不在服务区内。
我有点生气了,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这么躲着自己的儿子吧!
我气不打一处来的拨了老家爷爷的电话,准备告这不着调的两口子的御状。
爷爷家装的是座机,不存在有不在服务区这么一说。
电话打过去,还真不是不在服务区,而是: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快崩溃了,这都是哪跟哪啊!
就算你二十多年前欠了高利贷,也该还清了啊,再说了别人放高利贷也不能让你欠这么久吧。
难道是我那不着调的老爸,在易学上面有重大突破,导致他们被国家某个神秘单位给盯上了,然后消失了?
这也不可能啊,不说我爸有没有那造诣。就算他有,政府连我爷爷都给弄走了,没可能放过我这么个小年轻。
再者,梁哥都说了今天的事是老爸二十多年前安排好的,老爸真要有那本事也不可能突然一下就让谁谁谁给弄走。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梁哥见我眉头都皱了鼻梁上,出言安慰道:“你是没见过你爸的本事,他可是个手眼通天的能人。别替他担心了!”
我心不在焉的回了句:“那他为什么要抛下我不管?”
梁哥被我问的语塞,忙转移话题到道:“你抽烟吗?前面抽屉有烟,要抽自己拿!”
剩下的时间一边想着跟爸妈的过往,一边闷头抽烟。
一股莫名的失落和抓不住的痛猛然涌上心头,就像一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母亲遗弃的小狗在路边呜呜哀嚎一样,茫然无措。
想着想着,我似乎又想明白了一点:今天这事应该不是我爸事先安排好的,而是命中注定。
大概我十五六岁的时候,我爸就时不时的跟我开这么个玩笑:你啊,真是个灾星。从你一出生我就一直倒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哦。
我不服气,然后他就会举例,直到我哑口无言的去找老妈诉苦。
老妈会训斥他,自己没本事,别老拿我儿子说事。
现在想来,老爸的那些话真不是开玩笑,我真的是个灾星。
我是个给人带来苦难的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