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告诉你的。”周季然冷了面色，手上动作却依旧温柔，盛了一碗粥，递到黄璟面前，“吃点东西吧。”
黄璟推开了碗，表情严肃：“为什么？”
周季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会过得幸福。更何况，据我所知，郦渊的确有负于你。”
黄璟的心抽痛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强，可是她却依旧坚定：“不管怎样，请你告诉我所有你知道的事情，他是不是负了我，我想自己评判。”
“璟儿，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我的情敌做嫁衣？”周季然走到她面前，将她框在门边，“是我太好说话了么？所以你总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背后是墙壁，他们贴的那样近，近得黄璟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只是他的呼吸再贴近她，除了刚开始有一丝紧张，她再无别的感觉，伸出手抵在周季然胸前，黄璟低垂了视线平静地说道：“周季然，你不是那种会使无耻手段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周季然俊美的容颜逼近她，强迫她抬头看着他：“你知道么，我可以消除你的这段记忆，让你彻底忘记郦渊这个人，然后爱上我。”
黄璟平静的神情终于出现一丝慌乱，她咬了咬唇看着他说道：“你不能这样做。”
“你可知道，我也等了你千年，为什么你从来不肯正视我的感情，璟儿，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周季然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黄璟的唇，那一抹樱粉吸引了他全部实现，他的目光贪婪而渴望，手指顺势而上缓缓滑过她的脸颊，直到鼻翼，然后停留在她的眼角眉梢，他的唇靠近她耳边轻语：“璟儿……别怪我自私……”
黄璟的背脊窜过一丝寒意，她睁大了眼，似乎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她惊恐地脱口而出：“破寂，不要！”
“你还记得我，是么？”破寂似水的眼眸掠过一丝暖意，可是他的指尖却依然散发出一道白光，直射黄璟的太阳穴。
黄璟只觉得头一痛，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眼前陷入一片漆黑：“郦渊……”
她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呢喃听在破寂耳中，竟然觉得那样凄凉。望着倒在自己怀中心爱的女子，破寂的眼中满是温柔。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相见之日。”破寂冰冷的唇轻轻印上她的眼角，吻去那一道泪痕。
随后他轻轻一挥，黄璟的身体如羽毛一般轻轻飘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的一个身影，而他也现出了鬼王的装扮，一袭赤色长袍，暗色的火焰图腾在他的衣袍上幽幽燃烧，诡异而妖娆，而他的眉间，赫然绽放着一朵红莲。
红衣映得破寂脸色有些苍白，可唇色却如血一般更加红艳，他勾起唇角对那个身影说道：“告诉你爹，若再负她，我鬼界定会为她踏平天界。”
来人正是郦月涟，他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容颜平静如同睡着了一般的皇璟，又抬头对破寂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她的封印自有人会为她解开。”
破寂刚才那一指，并没有如他所言封住皇璟的记忆，而是相反的用自身四成的法力修为解开了当年郦渊以为自己将要灰飞烟灭，在最后一刻为保护皇璟而在她身上下的一道封印，一道让她永不恢复她在天界的记忆和法力的封印，让她从此只做一个凡人，平平淡淡生活，永远不受天命无情的约束。
“现在除了我，还有谁有那个法力可以为她解开封印么？”破寂笑了笑，失去四成法力的他元气不足，让他说话显得有一些气虚，不过言语依旧犀利，“若是郦渊从此一睡不醒，那我不可以坐收渔利么？”
破寂说的是郦渊封印的另一道含义，如果在她轮回百世之后有人能解开她的封印，那她也不必再受命中情煞之苦，因为天道轮回，经历百世轮回的她，会有一个全新的命盘。
“郦渊若是能醒，记得把我的话带到。”破寂挥了挥衣袖，一个转身顿时消失在郦月涟的面前。
郦月涟又叹了口气，郦渊还能醒么？如果皇璟恢复了记忆和法力，改了天命却失去了他，那又是如何残忍的结局？
“大哥，娘亲都已经睡了七天了，为何还不醒，父帝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呀。”阿溯趴在皇璟床前，皱紧了眉头对站在一边的郦月涟说道。
郦月涟没有说话，可心里却也焦急万分，本来以为带皇璟回归天界可以为郦渊寻得一线生机，可皇璟若是不醒，郦渊又日渐虚无，还来得及么？
“大哥，娘亲要醒了！”突然耳边传来阿溯惊喜的喊声，郦月涟赶紧上前几步，果然看到皇璟的眼皮轻轻掀了掀，没过一会儿，就看到她睁开了眼睛。
“娘亲！”虽然阿溯已经是一个少年郎了，可是看到皇璟他忍不住还是扑了上去。
皇璟坐起身，眼里一片清明，没有刚清醒过来的人那种迷糊，只见她低头看了一眼紧紧搂着她的腰的阿溯，眼中一片温柔：“阿溯，你都长这么大了。”
“娘亲，呜呜呜……我好想你。”阿溯又变成了小孩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在母亲面前哭诉。
“阿溯已经长大了，是个男人了，可不要再哭鼻子了哦。”皇璟拍了拍儿子的背，眼中也有了点点泪光。
一边安抚着小儿子，她一边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那个站在一边有些拘谨的年轻男子。
郦月涟背在身后的手握了握，看着她眼中温柔似水的暖意，他有些紧张。
只是在听到她轻轻说了一声“阿涟，委屈你了”之后，他就突然放松下来，眼中一酸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滚出来，却被他硬生生忍住了。
“娘亲，大哥害羞了。”见到郦月涟僵在那里不作声，阿溯取笑道。
郦月涟的脸上飘起一丝可疑的红，嘴上却不甘示弱：“你可别指望我叫你娘亲啊，我没有看上去这么年轻的娘亲。”
皇璟轻轻笑了出来，她点点头：“一家人不必拘礼，有你这么大的儿子叫我娘，我也会觉得压力很大。”
三个人顿时笑开了。
可就在这时，皇璟突然觉得胸口一痛，她敛去了笑容，急忙问郦月涟：“阿涟，郦渊呢？”
郦月涟也收敛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轻轻说道：“跟我来。”
千年的轮回之后，皇璟终于再次看清了他的面容。
一袭月白的锦缎长袍，衬得他飘逸出尘，那精致的容貌让身为女人的她都觉得嫉妒，他的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可是却无损他清雅俊美的容颜，在她眼里，他依旧是那个牡丹美男仙，有着牡丹的倾城绝美。
她还记得初初和他相识时，他一个眼光的流转，一抹温柔的笑意，就会让她看得魂不守舍，觉得这个人美得简直倾国倾城，简直不像个男人，可她更知道，虽然他的容貌俊美无双，可是他的一言一行却绝不会让人有女里女气的感觉，他是天界的帝王至尊，自然流露的王者尊贵的风范，让人虽惊叹于他的美貌却不敢有任何轻视造次之意。
可是现在他躺在这里，无声无息，身体被一层若隐若现白光笼罩，像是随时会消失一样，却让她觉得万分心痛。
她已经守了他三日三夜了，这三个日夜，她除了看顾他，更多的时间是一边守在他身边一边查看穿花宝鉴。
穿花宝鉴没有了他刻意隐瞒的法力加持，她终于知晓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包括了在她被渠瑶所伤，差点和丸九一起灰飞烟灭的时候，他用了自己全部的神识和身体里的法力附于丸九体中，最后让渠瑶魂飞魄散的那个场景。
“郦渊，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皇璟勾起他的一缕墨发，小心翼翼握在手心，眼神温柔，“我回来了，你也该醒了，不是么？”
没有人回答她，四周安静得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过了良久，皇璟突然听到了细细碎碎的如金沙散落的声音，她的脸色顿时惨无人色。
“你不会醒了，对么？”
皇璟一只手握着他冰冷的手，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脸，虽然面上微笑依旧，可是她眼中的泪珠却像止不住一样顺着脸颊滚滚落下，滴在他和她握紧的手上。
当年皇璟一怒之下用驱天战斧重创了郦渊，让他沉睡千年不得转醒，可他的神识和法力却依旧存于体内，就像是进入休眠期一样，而且在皇璟轮回百世之时，甚至有渐渐复苏的迹象，不然他的神识不会化作凡人陪伴了她数月，虽然最后不得已回归天界，可他却还有醒来的希望。
但是，在他的神识感应到皇璟处于危险之中，于是强行将神识全部抽离自己，和全身法力一起灌注于丸九体内打败渠瑶，粉碎她手中已经变为邪器的启命珠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可挽回了。
他的法力用竭，神识更是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早已消散于虚无之中。若不是夏叙和三方之神等一干上神用深厚的法力勉励维系，可能他的身体也早跟着已化为乌有了。
皇璟曾尝试着将自己的法力送入他体内，可是他的身体就像一座透风的墙，法力进去多少就流失多少，根本不能在他体内固定。
而此刻，那些细碎的声音和他的身体周围若隐若现的那些刺眼光芒，已经说明，他们的法力，竟然连他的身躯都要保不住了。
“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么？我最恨你什么事情都帮我扛着顶着，宁愿叫我误会伤心，都不愿告诉我，”皇璟将脸贴在他胸口，静静感受从他身上传来的越来越冷的寒意，“我们是夫妻呀，有什么是不能一起面对的呢？就算你贵为帝君，也不该这样霸道的。”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要知道，不是你觉得好的做法，我就一定能接受的，我宁愿在你怀中死去，也不愿抱着对你的恨意遗憾一生。”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不知不觉流了出来，她的语速很快，再不说，她怕再也没有机会说给他听。
“你救了阿涟，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还是你想告诉我，我却一直倔强得不肯给你机会？那……是我错了好不好？我认错。”扯了扯嘴角，却发现她连做一个微笑的表情都那样困难。
感觉他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皇璟轻轻从他的衣襟里取了出来，仔细一看，她又忍不住笑着落泪，那是一对玉佩，是他们当年定情的那对紫血玉佩，一块龙玉，一块凤玉，温润光滑。
羽天谷一役之后，她曾恨得将这块玉佩摔得四分五裂，没想到他却拾了起来，还用法力将它修复一新。
“这对玉佩，你一直戴在身上么？我以为它们早已经消失了。”皇璟将郦渊的手连着两块玉佩一起握放在自己颊边，可是他的手，已经渐渐变得透明起来，但皇璟像是没有察觉，依旧柔柔对他说着话。
“郦渊，若有来世，我们还做夫妻好么？就做一对凡人夫妻，一起生老病死永不分离。”
郦渊的身体化作点点星光，轻轻消散在皇璟眼前。而皇璟像是毫无所感，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两块玉佩贴在她的颊边，滴落下一串串血珠。泪已干涸，眼眶里能流出来的，只有肝肠寸断的心头血。
“郦渊，等我。”
次日，等郦月涟和阿溯终于破开皇璟施与她和郦渊房间之外的结界之后，他们看到了皇璟。
她握着两块浸满血泪的玉佩，微笑着趴在床边，一头及腰的青丝竟然已经白若霜雪，而郦渊原本躺着的位置，早已只剩下那一袭月白的长袍。
“娘亲！”阿溯哭着扑了上去，而郦月涟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可是就在阿溯碰到皇璟的一刹那，她的身体也碎成点点星光，随风而逝。
郦渊，上天入地，出生入死，世世轮回，我都跟随着你。
若我们还有来世，我愿和你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寻一处简单的居所，白头到老，生死不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