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州市至森岛市的飞机上，大胖正用一双幽怨的眼睛看着身旁的时凉。
时凉似乎浑然不觉，面无表情地看着资料。
“卑鄙！”
他无动于衷。
“小人！”
他依旧充耳不闻。
“混蛋！”
时凉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大胖有点词穷了。
“可恶！”过了好半天，才又从牙齿里挤出一个词。
“大胖，你是在玩找不同的游戏吗，我是不是应该挑出刚才几个词里，和其他不一样的那个？”
“……坏人！”大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恶’”，时凉慢悠悠地说道，“‘可恶’和其他词不一样。其他词都可以用来直接指代人，只有‘可恶’是个形容词。”
大胖沉默了。他明白，与其和这个面无表情的怪物斗嘴，不如去喝茶。
其实大胖一点都不胖，他只是和大多数胖子一样，非常容易出汗，因此时凉就给他起了这个绰号。再加上他皮肤白白的，叫这个名字倒也不让人觉得怪异，反而别有一番趣味，于是就这么传开了。
此时的大胖一脸委屈。
就在刚才，在遥晦家的店里，大胖好不容易讨到了水喝，时凉却趁他补充水分的时候，打了一个电话。
“喂，牧泽，我正在绵州的九分巷。刚才大胖用了幻力。……对，那个警报是他触发的。没错他就是个傻瓜……好的，知道了。……好的。”
大胖差点没把水喷出来。但是他不能，他实在太渴了，他只能一边喝着茶，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朋友出卖。
时凉放下电话，虽然依旧不动声色，但大胖似乎听到了他的狞笑。他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将要落到自己头上。
“方有幸，在非特许场所使用幻力。降一级。”
大胖在等待下文，但是时凉却没有再开口。
“……就这些？”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方只是眨了眨眼睛。
“不用扫厕所洗衣服叫外卖送盒饭泡咖啡接你上班送你回家放假还要当陪练？”大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时凉没有搭理他，转向遥晦和他的父母说道：“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吧。”
“大胖，我们走。当然要。”
就这样走了？而且他刚才说哦要什么来着？大胖一愣，等他终于明白那三个字的意思，时凉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你这个妖怪！”大胖只能一边生气，一边追了上去。
剩下那倒霉的一家人怔怔看着这一切，五味杂陈。
外面的警报声已经停止了，机器巡逻队也撤退了，一切都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就好像那两个人根本没来过。其实整件事情从开始到结束，只不过用了半个小时而已。阳光依然明媚，电视机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话，然而有些事情，却永远地改变了。
“遥晦，其实……”遥山想起很多事情，心里满是对儿子的歉意。
“没关系”，遥晦轻声说。他大概也能想到父母会说些什么。他们肯定早就知道自己有幻力，又不想把自己交给政府，才一直没跟他说。虽然其中原因他不甚明了，但想必也是为他好吧。父母一直在幻者的问题上躲避他，应该也是不希望他知道得太多，甚至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能力。不过父母的这种方式，也的确一直在让他受伤。
“我想休息一下”，父亲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遥晦没有力气再听了，径直朝楼梯走去。二楼是他们的起居室。
“遥晦……”遥山想叫住儿子，但是被妻子拉住了。“他没有生气，只是累了，让他休息一下吧。该知道的，他迟早会知道的。”
确实，遥晦没有任何责怪父母的意思，他现在的心情，也不是“生气”两字可以概括的。喜悦、困惑、紧张、害怕、好奇……各种情绪在他身体里相互碰撞，无法平息。他真想找个地方大叫一通，或者干脆躲起来，再也不见任何人；或者干脆去找池祝，把今天的事情全都告诉他……然而这些事情，他哪一件都不会真的去做。他实在太累了，刚刚看到的那些颗粒，好像把他的精力也全都带走了。现在的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就算接下来还有什么倒霉的事情，也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遥晦把自己扔到床上，再也没有动过一下。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一片颗粒的海洋，流向无限的远方。在这金色的洋流中，他感觉到温暖。
一团金色的光芒占据了整个空间，不断地散发出热度。渐渐地，那光却越来越近、越来越亮、越来越热……
“好刺……”遥晦睁开眼睛，又不由自主地闭上。那团光原来是刺目的朝阳，正从窗外直射进来。已经是早上了吗。头好痛……遥晦揉着脑袋，试着从床上坐起来，这才感觉到浑身无力。我这是怎么了，病了吗……啊对了，昨天的事情……
看着窗外一如既往的好天气，仿佛昨日。但遥晦的生活却彻底改变了。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幻者了，就像自己一直在内心深处期待的那样。虽然还不清楚自己的能力到底算是哪一类，但是似乎可以影响别人的信念，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这么说来，应该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吧！
不过，真有这样的幻力吗？既不用肢体接触，所产生的幻觉也不属得到于“知觉”。大概只是自己的异想天开吧？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开心不起来。
要不要去问问爸爸妈妈，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遥晦心中萌生这样一个念头，但是自尊心却不允许他这种做。他们明明知道很多事情的样子，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所以我才不要去问他们，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来解答自己的问题。想到这里，他的心意坚决起来，但是马上又开始犯难。
可是究竟该怎么做？是去幻者中心报告自己的幻力，还是先问下池祝？
遥晦犹豫了一下，决定先问问自己的好友。虽然大概没什么用，毕竟池祝也只是一名学生而已。不过多个人商量，总好过一个人空想。
遥晦找出手机，翻出池祝的号码，正要拨，却听到楼下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一个陌生人，说要找自己。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急忙跑下楼，看见一个警员模样的年轻人，正在跟自己的父母说话。
又是警察，遥晦几乎要生气，警察不是保护市民的吗，为什么又来找我家麻烦，而且一点喘息时间都不给别人。
“难道……”一个悲伤的想法划过脑际，“我已经变成了危险的人，莫名其妙地……”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了。
这个时候，遥晦已经走到楼下，站在店铺里。爸爸妈妈和陌生警员都注意到了他，忽然都不再说话。遥晦看了看爸爸妈妈，但是却看不透他们的心思，他们看上去似乎有些担心，但是又有些释然。他不能理解。
那个警员向遥晦敬了一个标准军礼，“遥晦你好，我是檀国棉州市第三营队幻者事务管理小队队员林岳明，受上级指示，前来通知你，你已被国家幻者学院录取。请在两天之内前去报到，”边说边递来一个信封。此时的遥晦完全搞不清状况，在对方不容置否的目光下，不明就里地伸出手，接下了信封。警员见遥晦已经把东西收下，便又补充了一句，“请务必前去报到，这是命令。”说罢，又是一个干净利落的军礼，随即转向遥晦父母，用同样标准的声音说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不打扰了。再见。”转身出了门。
昨天是警察，今天又是士兵。而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遥晦拿着手里的信封，脑子乱成一团，愣愣地站在原地，竟然忘了去追。
起先还以为自己倒了大霉，不过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难道，自己其实一直在期盼着这样的结果？
***
“大凉，刚才在店里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用那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飞机上的大胖已经收起了玩笑的态度。他并没有看着时凉，只是压低声音这样问他。
对方并没有回答。
不过大胖仿佛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自顾自继续说道：“本来只要长武他们过来绵州这里就好了。虽然遥晦是唯一的证人，但如果只是询问他的话，也就没有必要让你过来了。”“询问”这两个字，大胖说得特别重。
“你打算怎么向上面交待？”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这位白皙清秀的警官脸上，却并没有担心的神色。
“看着办吧。”过了半天，时凉才缓缓开口，依然听不出一丝情绪。
大胖叹了口气，却又好像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大胖似乎想到了什么别的事情，轻轻笑了。
“其实我到现在还相信，那小子当时看到的是猫。明明知道他在胡扯，却还是相信。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其实我也是。”时凉回了一句。
“真的？”
“嗯。”
“原来那个就是意幻。我还是第一次见。”大胖道。
时凉没有回应，过了好久，却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家人，全部都是笨蛋。”
“嗯。跟你一样。”一旁的同伴接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