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巨响,沉雷在密云中滚过,震得大地都在颤动,梁州铁血大牢在暴雨中静静地趴卧在断崖上,如同一只受伤的恶虎,一任雨水洗涤冲刷,岿然不动,只是在电光闪起时,才偶露一下自己那狰狞的面孔。
牢室中一灯如豆,被从门缝中漏进来的凉风吹得摇摇晃晃。空中飞舞着无数绿豆蝇,一股股恶臭使得它们趋之若鹜,落在一个个犯人身上,贪婪地吸着腥臭的脓血。
而那些犯人全都一动不动,连手也抬不起来,这些人面如厉鬼,身似骷髅,只余下一口活气在胸口,等待着自己解脱的那一刻。
恐惧、伤痛、饥饿、无助,使得这些人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在这里,本就生不如死。早死,反而是种幸福。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在等死,有一个人例外,那是一间单人的囚室,一个人乱发披脸,血污满身地躺在乱草上,边上的老鼠懒懒地爬来爬去,有时爬到他的身上甚至脸上,他却动也不动。
这个人并没有死,他的眼睛木木讷讷的仿佛什么都在看,又像是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从乱发间偶尔发出一丝寒光,但也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哗啦一阵乱响声回荡在牢房里,链锁打开,犯人们一下子都坐起身,从脚步声他们已判断出,来的有三个人,为首的人是判官,地狱里的判官。
判官有名字,他叫宋怜生,是这里的一个牢头,可是这个人却没有怜惜过任何人的生命,他一向只判人死。犯人们看着宋判官从自己的牢门前走过,眼睛里的渴望不禁变成了失望。
宋判官来到那单间牢房之前,一努嘴,两名狱卒打开了牢门,宋判官向着躺在乱草上的人一笑:“有好事了,起来吧。”那人慢慢坐起来,看上去十分吃力的样子,宋判官眼睛里露出一丝阴笑:“前边已备下好酒,等着你去尝哩。”两名狱卒不由分说,拖起那人就走。
其他犯人们看着这个被带出去的狱友,都露出了羡慕甚至是妒忌的神色,然后接着躺下来,等待着自己被叫去尝好酒的那一刻。
想死的死不了,不想死的却活不成。什么世道!
铁血大牢的后墙内有一间小小的院落,一间屋子里空无一物,只有四面墙壁,后墙外就是深不见底的断崖,屋子里有一张石台,边上挂着一盏风灯,两名大汉怀抱着鬼头大刀,赤着上身,露出黑铁般的肌肉,正如两尊杀神般站在石台前。
石台上放着三个粗瓷大碗,里面满满的斟着三碗酒。
犯人被推进屋子,左右看了看,手里提着的铁链咔咔直响。宋怜生阴笑一声:“别恨了,谁让你摊上这事了呢?到了阴曹地府,不要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说着那两个狱卒拉着犯人站到石台前,宋怜生抄起一碗酒,道:“来吧,喝完了上路。以后每逢你的祭日,我会烧点纸给你的。”
犯人默不作声,接过酒碗一饮而尽,突然他一抹嘴巴,将碗摔得粉碎,怒吼一声:“这不是酒,是水!姓宋的,你连断头酒也贪!还是不是人!”宋怜生突然一膝顶在犯人的小肚子上,犯人猝不及防,刚喝下的水又吐了出来,痛苦地弯下身子。
宋怜生冷笑:“不是我不给你喝酒,我是怕你喝酒之后有了力气,那我们几个不一定能制住你。虽然已饿了你七八天,但还是稳妥一点儿好。”犯人指着他:“你……”宋怜生一举手,将余下的两碗水扫落在地:“现在我改主意了,水也不给你喝。”他一使眼色,两个狱卒一左一右,将犯人按倒在石台上。
那张石台面上的每一条石缝,都在灯下显现出暗红色,也不知已浸过多少鲜血。
一名刽子手将手中的鬼头大刀高高举起,另一个则取出了一个馒头,等着头颅落地的一刹那,好将馒头塞进腔子里,这样的馒头据说可以治痨病,能卖个好价线。
犯人大睁着双眼,盯着宋怜生,说道:“先慢动手,我还有句话要说。” 宋怜生将脸凑近那人,轻轻道:“有什么遗言尽管说,免得下辈子后悔。”犯人冷哼一声:“很好,我的遗言就是,我没必要骗你们几个要死的人了。”
骤变突发,快得不可想象,不可思议。
犯人的双手本来被两名狱卒按住,却不知怎地一转,竟反扣住狱卒的手腕,用力一捏,立时响起骨头碎裂的声音,两个狱卒一齐惨叫,只觉得一股大力从手腕上传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猛冲。
那名刽子手反应还算不慢,怒吼一声,鬼头刀猛然斩下,血花飞射中,两颗头颅滚落在地,却不是犯人的头,而是两个狱卒的,犯人双手一拉之下,已将狱卒按在石台上做了替死鬼。
另一名刽子手吃了一惊,手中的鬼头刀刚刚举起,眼前那张石台已平空飞起,结结实实地撞在胸前。咔咔数声响,不知撞断了多少根骨头,这名刽子手哼也没哼一声,身子连同石台一起倒撞向后面的墙壁,连挤带撞之下,眼珠子突出眶外,立时吐血身亡。
杀死狱卒的那名刽子手并没有看到犯人踢飞石台撞死同伴,他只觉得咽喉一紧,一副铁链已缠在脖子上,他想要再刺一刀,却没有机会了,巨大的力道从铁链上传来,几乎将他的脖子勒断。他双足乱跺,钢刀落地,手指紧扣着已勒进喉管的铁链,倒毙当场。
一眨眼间,犯人连杀四人。
宋怜生只觉得眼花缭乱,再定晴看时,四个同伴都倒了下去,吓得他惊叫一声,转身就逃。犯人双手一绕,将铁链从刽子手脖子上解下来,脚跟一撞,地上那柄鬼头刀飞刺宋怜生后心,贯胸而出。
宋怜生胸前喷出一股血泉,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前,身子支持不住,他攀住门,不想倒下去。
犯人缓步来到他后面,一把扣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脸转过来,和善地笑道:“想不到吧,你虽然饿了我八天,但我仍旧有气力杀你们,而且毫不费力。”宋怜生咬着牙关,最后挤出几个字:“李人魔,你杀了我们……可也逃不出铁血……大牢……”
犯人轻轻点头,吹了一声口哨,拔出鬼头刀,内力到处,当当几声,砍断了手镣脚镣,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一翻身跃上后墙,眼前是深不可测的断崖,犯人从衣服里解下一根盘在腰间的长绳,一头绑住墙内的树木,另一头伸下断崖,然后一缩身跃了下去,闪电亮起,只见那犯人的背影在崖下一晃,然后就消失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