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袁竹收拾好药箱,拿起一旁散落的纸笔,上面写了一些病因和需要准备的药方,她执笔重新写了一张纸,便将纸折叠好放入袖中,捶了捶腰,正准备背起药箱。
一旁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将药箱轻松提起,背在了自己背上。
“袁姑娘,我来吧。”白澈说道,他理了理衣服,看了看袁竹。
“走吧。”袁竹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却被白澈一下抓住了手腕。
白澈凑过去,盯着袁竹充满血丝的双眼看了一会儿,说道:“看来袁姑娘近日有些劳累。”
袁竹甩开他,揉了揉手腕,说道:“天快黑了,药材铺要关门了。”
白澈看了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便说道:“那咱们边走边说吧。”
二人从街道走入小巷,袁竹走在前面,步履飞快。
她走到一家药材铺门前,停了下来,将袖中的纸哪出来,递给门口的小伙计,说道:“按这上面的开。”
“好嘞。”小伙计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还是老规矩。”说罢掀起门帘进了内堂。
袁竹走进光线昏暗的药材铺,看了看墙上悬挂的一块块黑色的小木牌,上面写着各种药材的名称,不禁微微笑了笑。
“没想到你也会笑。”白澈跟着走了进来,将药箱卸下,靠着墙放在一旁,走近袁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过你不笑的时候也挺好。”他自言自语道。
“圣手回春。”门帘被掀开了,小伙计走出来,有些抱歉地说:“您得等一会儿了,后面正盘点呢。”
这时,小伙计的身后,闪出一个人影来,那人高高瘦瘦,穿着漆黑的斗篷,甚至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那人步履匆匆,朝小伙计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药材铺。
袁竹觉得奇怪,又不愿开口询问,便问道:“岳先生在么?”
“岳先生昨日出了远门,得过几日才能回来。”小伙计说着一拍脑袋,接着说道:“岳先生给圣手回春留了东西,您看我这记性,都给忘记了。”说着又急匆匆地跑进内堂。
“岳先生?”白澈不解地问。
“岳明先生。”袁竹回答,“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那会儿还不在这里,在……”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在黎溪。”
“黎溪?你是黎溪人?”白澈问道。
“不是。”袁竹说道,这时,小伙计跑了出来,递给袁竹一个小瓶子,说道:“这是岳先生给您的,补气养血、键脾养胃的。”
袁竹打开瓶子,里面都是一颗颗淡黄色的小药丸。
“岳先生嘱咐过,加了蜂蜜,不苦的。”小伙计又说。
“这……”袁竹有些动容,说道:“这东西留给岳先生自己吃吧,他年纪也大了……”
“不不不,”小伙计连连摆手,说道:“圣手回春别客气,岳先生特意给您和慕先生准备的。让我一定要交给您。”
“穆……先生?”袁竹从未听过这个姓。
小伙计在自己手里写下“慕”这个字,说道:“慕先生刚走,圣手回春没有看到吗?”
袁竹想起那个穿着一身黑色斗篷又蒙着面的高瘦男人,便点了点头。
白澈见袁竹心生疑虑,便问道:“敢问这位慕先生,是什么人?”
小伙计挠挠头,说道:“具体的岳先生没说,我呢,也就没多问,只知道他也是一名悬壶济世的大夫。您也知道,我们岳先生常年外出行医,肯定也认识了不少各地的大夫、药师什么的。”
袁竹点了点头,见药材已经配好,便装进药箱和白澈离开了。
天已经渐渐黑了,二人出了城,袁竹的步伐有些慢了下来。
“又怕黑吗?”白澈问道。
袁竹摇了摇头,说道:“夜盲。”
白澈笑了,说道:“你自己就是药师,怎么自己不给自己看看。”
“先天的。”袁竹说道,她停了停,接着说:“不过哥哥就没有。”
“那……”白澈回想起那天那个诡异的古墓,问道:“那在漆黑的古墓里,你不是也看不到吗?”
“我又不是用看的。”袁竹说道,她看了看白澈,因为看不清楚,不禁虚了虚眼睛,说道:“靠气流,况且,那儿我太熟悉了。”
她向前快步走了两步,又慢下脚步,说道:“人总是会对不熟悉或者不喜欢的东西充满戒心,所以,有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就会慢下来。”
白澈却停下来,问道:“你是不是在意那个蒙面的慕先生?”
袁竹有些诧异,扬了扬眉毛,没有说话。
“因为你说你会对不熟悉的东西充满戒心,那个慕先生,出现在你从小熟识的岳先生的店里,所以你觉得不安。是吗?”白澈问道。
袁竹点了点头,低着头往前走,周围的树木多了起来,树林中升起淡淡的雾气,月光照亮了林中的小径,袁竹一身白衣,在月光下显得闪闪发光,乌黑的长发散在背后,用一根青色的绸缎束起。
白澈停了下来,默默地看着那个闪闪发光的背影。
“袁竹。”
白澈从袖中取出一个细小的物件,递了过去。
那是一个珍珠的发饰,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洁白的光芒。
袁竹看着他手中的发饰,神色有些黯淡。
白澈见袁竹没有动,便走近她,将那个珍珠发饰小心地别在了袁竹束起的头发上。
“谢谢。”袁竹小声说道。
白澈的手悬在袁竹肩膀的后方,犹豫着要不要落下去。
这时,不远处却传来窸窸窣窣的走路声,步伐不紧不慢,似乎又有孩童般的嘀嘀咕咕。
“真讨厌。”似乎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真讨厌。”似乎又是另一个孩子的声音。
“又扑了个空。”
“又扑了个空。”
仍然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声音。
袁竹觉得有些奇怪,便背对白澈,竖起耳朵。
孩童的声音渐渐大了,袁竹依稀能看见一紫一橙两种颜色,此时,她的表情已经变得淡然,向后伸出手,拉住白澈的衣袖,说道:“咱们走吧。”
白澈有些意外,顺势拉住袁竹的手。
“是圣手回春。”紫衣童子说道。
“是圣手回春。”橙衣童子说道。
“正是在下。”袁竹说道。她这才看清这二人的脸孔,虽然二人都是少年般的身材,甚至还没有袁竹高,却都长了一张四十岁左右成年男子的脸孔。不过,脸孔干净,没有一丝胡须。
这些年,袁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此时,见到这二人,却冷不丁有些恶心。
“袁泽不在。”紫衣童子说道,他依旧是孩童般天真清脆的嗓音。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橙衣童子接着说。
“我们一直在找他。”
“我们刚刚扑了个空。”
“真讨厌。”
“真讨厌。”
袁竹听完,也明白这二人的目的。
“我们可以挟持圣手回春。”紫衣童子说道。
“圣手回春可以引袁泽出来。”橙衣童子说。
“真卑鄙。”
“真无耻。”
袁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那我们行动吧。”橙衣童子说道。
“那我们行动吧。”紫衣童子说道。
“你从左边,我从右边。”
“你从右边,我从左边。”
白澈连忙上前一步,挡在袁竹前方。
“他是谁?”橙衣童子问道。
“不知道。”紫衣童子回答。
“杀了他。”
“杀了他。”
说罢,橙衣童子腾空而起,紫衣童子却笔直地冲了过来。
“这……”白澈一下有些发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袁竹。
袁竹轻轻一跃,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两根银针,一根针向空中一弹,那针有如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地飞向腾空的橙衣童子。
而那紫衣童子,冲到了袁竹眼前却一下子钻入土中,袁竹却并没有就此停住,而是任由自己的身体向前,同时转过身,向橙衣童子发出了第二根银针。
“抓到了。”橙衣童子背对着袁竹落地,两只手向上伸着,各捻着一根细小的银针。
“抓到了。”而紫衣童子的手,从地下伸出,抓住了袁竹的两只脚。他土黄色的脑袋也从泥土中钻出,仰着头对袁竹嘿嘿地笑。
两只沾满泥土的手,弄脏了袁竹洁白的裙子。
袁竹淡然的表情,微微皱了皱眉。
她右手似乎拽住了绳索一般,向后猛地一拉,橙衣童子一下子松开了手。
只见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转过身,带着哭腔说道:“流血了。”
“流血了。”紫衣童子重复着,狠狠握住了袁竹的脚踝,而此时,袁竹迅速射出另外两根银针,不偏不倚,正插进紫衣童子的虎口。
伴随着紫衣童子的一声惨叫,袁竹挣脱开身,一跃来到白澈的面前,她只是温柔地揽住了白澈的腰,从他的腰间,抽出一把细细的软剑。
橙衣童子的手依然向上举着,只是整个手,都已经变黑了。
“有毒?”白澈问道。
袁竹却没有回答她,径自向前走了两步,问道:“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想不到……想不到……”仅露出脑袋和手臂的紫衣童子默默地念叨着,“想不到你连我们紫金童子都不认识。”
“连我们紫金童子都不认识。”橙衣童子依然带着哭腔。
袁竹有些不屑地笑了,说道:“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们?”她走近橙衣童子,用软剑挑开他的外衣,里面依然是橙色的衬衣。袁竹用软剑的剑尖漫不经心地刺开橙衣童子的领口、腰带,却一无所获。
而此时,紫衣童子裸露的手臂,已经完全黑了。
“在我看来,你们只是来找我哥哥的人而已。”袁竹背过身去,看着白澈,微微笑了笑,将剑抛还给白澈。
“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得知玉蝴蝶,是被袁泽偷走的。”她依旧看着白澈。
“不告诉你。”
“不告诉你。”
二人的声音依然轻细如童子。
袁竹皱了皱眉,两根细细的银针随即发出,橙衣童子便倒在了地上。
林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能看见紫衣童子裸露的脑袋也渐渐发黑,渐渐和泥土融化在了一起。
“走吧。”袁竹绕过二人的尸体,继续向前走去,她时不时低头看看自己沾染了泥土污渍的裙角,越走越快,步伐却有些不稳。
很快,回到竹屋,袁竹在床边坐下,对白澈说:“你帮我去打些泉水来。”她顿了顿,又说道:“别去了,就拿屋后水缸里的。”
白澈没多问,倒了一盆水来,见袁竹已经脱掉了自己的鞋袜,两只脚的脚踝,已经充满了瘀血。
“这……这是什么功夫?”白澈有些心疼地问道。
袁竹将脚连同脚踝整个浸泡在水中,默默说道:“我只听说过有两人是兄弟,一个上天,一个遁地。看样子,就是他们没错了。只是他们这一看就是练功走火入魔的脸孔,竟无人提及过,而他们所谓的名号,更是没有听说过。”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接着说:“这遁地之人手劲好大,是我自己耽误了太多时间。”
“疼吗?”白澈问道,他蹲下身,用手试水温。
袁竹看着他,理了理头发,突然,她的手僵住了,半晌,才缓缓地说:“那个……不见了……”
“嗯?”白澈在她身边坐下,看到袁竹有些凌乱的头发上,只系着那根青色的绸缎,那颗珍珠发饰,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