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华服上绣着象征九五之尊的张牙舞爪的龙,腾龙栩栩如生,像是要从衣服上飞出来一样,男子的周身有一层淡紫色的帝王之气萦绕。拥有世界上几乎无可匹敌的容颜、尊贵的身份以及滔天的权势,可是这个男人却并不开心。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如今天界一统,作为一界尊主,世上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可偏偏有一样东西,即使有一天你身登九五,即使有一天你手眼通天,你依旧无法强求。
长相思,红满枝,绿满枝,宿雨厌厌睡起迟,闲庭花影移,忆归期,数归期,梦见虽多相见稀,相逢知几时。
回忆是毒,他却甘之如饴。
有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他却没有回头。走廊上的人,脚步似乎有些犹豫和忐忑,然后便停住不动了。
冷风微微拂乱他的头发,他的手指在梅花滑腻的花瓣上摩挲着,片刻之后,待指上也染上幽幽梅香,才抬起纤长的睫毛,露出那双幽深黑暗如同暗河的眼睛:“什么事?”
“陛下,南天门外有人求见。”那位大将下跪行礼道。
“不见。”
“可是……”
“想必是神界的人,朕不是说了么?不见!”剑眉微蹙,他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悦,手指一松,梅花也弹了开去,几点白色的积雪化作齑粉散开。
“那位姑娘说,她叫雪隐香。”咬咬牙,冒着承受玉帝怒火的后果,他迅速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他的脸色瞬间苍白,眼中闪过一抹脆弱和思念,后退一步靠在亭柱上。
依旧是风华绝代、姿容绝世的人,不知为何,这一刻,那位守门的大将居然感觉到了他的苍老,那是心上的苍老,就像是蛮荒大陆上深深的裂谷,哪怕再多的土,也无法填补。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玉帝已经大步从他身侧离开了,佩环叮咚作响,华服带着赫赫风声,他竟是走的如此急切。想起天宫中那位善妒的王母,大将的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竟是不知自己的一声通报究竟是对是错。
南天门外,仙雾飘渺,白玉台阶前,南天门外因气温不适从未开放的梅花竟然竞相开放,红色、黄色、白色……各色梅花开的熙熙攘攘,云蒸霞蔚,那是清冷孤寂的天宫几千年来从未得见的繁华盛景。
在这样的盛景中,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站在阶前,轻纱飞舞若秋水横天,风儿勾勒着她曼妙中略带清瘦的身材,竟是未见她的容貌,已教人移不开眼。
是梦吗?他放轻了脚步,却不想朝思暮想的伊人已回过神来,神色冰冷,一张清秀的脸欺霜傲雪:“神器借我!”
“雪儿,你回来了,”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点恍惚,似是难以置信,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你真的回来了……”
“陛下认错人了,我是西王母座下侍女双成,今日求见陛下乃为求借神器,以封印邪魔!”双成挣开他的身子,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那双清冷疏离的双眼中却难掩深深的恨意。
“雪儿,我知道你只是在生气,我保证,以前的那些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他急切地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请陛下自重!”双成神色更冷,抽出双手,“今日我奉西王母之命而来,乃是为了与陛下共商大事!陛下,如今神界诸神寥寥无几,几乎无力与封印了上万年的邪魔对抗,仙界只有几千余年的历史,你确定诸神皆灭、邪魔降世之后你的仙界不会沦陷吗?”
“如今的胜负不过五五之算,朕有何可急?”他负手,面上恢复了一片漠然,眸中一片深不可测,教人察觉不出任何心思。
“难道陛下要等到诸神皆亡,邪魔降世,才肯借出神器吗?只怕到那时一切都来不及了,望陛下三思!”双成垂首恳切地说道。
“就算最后邪魔胜出,也必将元气大伤,如今仙界人才济济,朕有何可惧?”
“要怎样陛下才肯借出神器?”双成急了。
“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他的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势在必得。
双成抿唇,背脊僵直,冷声道:“双成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不,你明白。”他上前逼近,修长的食指挑起她小巧的下巴,指腹上尚带着梅花的残香,微微浮动。
双成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请陛下明示。”
“神器可以借给你,条件是,你留下。”
双成浑身一震,这条件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她的唇边带着淡淡的讥讽:“若是我不肯呢?”
“那你便坐视天下生灵涂炭吧。”说罢,他不再多言,那种漠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相信他能坐视天下生灵涂炭,因为他向来就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可是她能吗?越过飘渺的云雾望向地狱般的人间,双成的心中闪过一抹不忍。
脑海中浮现了女娲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她肯为了人类而补天至精疲力尽而死,她就不能为这六界做出小小的牺牲吗?
见她脸上的神色有些松动,他开始感到心安。
沉默像是一根绳子将两人束缚,半晌,双成抬起头,神色出乎意料地柔软了下来,如一朵风中摇曳的梅花:“你能陪我走走吗?我想考虑一下。”
“好。”他点头同意,痴恋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恢复了冬雪般的清冷。
两人并肩而行,却没有了当年日日相伴的旖旎气氛,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时过境迁,留在两人心中的无疑只有苍凉,他的执着,无疑是蝴蝶之于沧海。
一千年过去,她依旧清冷孤傲,身形清减得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只是经过时间的沉淀,她平和的如同一块温润的昆仑玉,不再尖锐如凛冽刀锋,不再激烈如穷冬烈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