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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乌夜啼(三)

少小辞家,三千里。

“……为什么生气的是你啊,别闹,水都被你搅浑了!”

灰头土脸的少年蹲在天策城墙外的小河边清洗着手上的脏污,另一个气鼓鼓的不断往水里扔着石头,也是满身尘土。

“靠,你还说我?要不是我你今天还能在这儿气我?许天晴你良心呢!”

“他们不会做的更过分了。”

“哎呦,你还嫌轻了是吧?下次干脆我跟他们一起上好了,我下手绝对重,揍死你丫的!”

“行了,李归雁你没完了是吧?”

终于洗完脸了的许天晴站起身,虽然脸上全是不耐,语气到不如说是无可奈何,板着脸吼完了,又揉揉眉头补了句:“这些事儿你别参合,好好跟着大师兄做事。我自己有分寸。”

李归雁一直以来强忍下来的不知所以的怒气狠狠的泄了出来,在每一个空气的分子里快速的扩散。蹭蹭两步走到发小面前,抬手就是一拳。许天晴皱着眉侧身让开,可没想到那小子得寸进尺紧接着又是一脚,他闪了几下也被勾出了火气,瞅准时机擒住了李归雁的手臂把他摁在了地上。

“你今天发什么疯!”

李归雁这次是真气炸了,挣了几下没挣脱开,眼眶都气红了:“你才发疯呢!干嘛就老老实实的让那群鳖孙欺负啊!论武艺论才智,哪点你不比他们强,干嘛不抬头做人!”

许天晴看他这样,低叹一声,松了手一屁股坐到地上赖着不起来的人身边,有些犯愁。

“你觉得我是以德报怨的圣人?我背后无权无势,仰人鼻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况且他们作弄我也无非是闲的,无耻无知,渐而无谓。与其浪费时间去对应,我宁愿多看两卷兵书。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我比你小子强多了。”

李归雁把脸埋在手臂里,闷闷的骂道:“书书书,你除了书还知道什么!那么喜欢读书干吗不听许叔的话去考状元!”

许天晴笑了一声,揉了揉那颗毛毛躁躁的脑袋:“于我而言,世上任何事,永远比不过路在脚下,刀在手里,披荆斩棘的淋漓感。”

“胡说八道,你这屁话我听多了,鬼才信!”

“……我就知道说了你也不懂。行了,赶紧起来收拾一下,你啊继续老老实实做小跟班,别出风头别捣蛋,我还要回去办差呢。”

李归雁哼了一声,还是不动地方。许天晴没办法,只好留下句‘闹够脾气了就赶紧回去’便独自离开了。

等脚步声没了,李归雁才爬了起来,把脑袋扎在水里涮干净了,一脸湿漉漉的嘀咕了句:“有本事不让我管,倒是也别总管我啊。”

*

如是三年。

李归雁还是那个小小跟班,每天跑跑腿偷偷懒贫贫嘴。而许天晴则踏踏实实的做着差事,一步步入了朱剑秋的眼,开始领兵。

反倒是当初欺负过他的那些人,不是被派去了穷乡僻壤就是被刷了下去不知归处。李归雁曾耐不住好奇问过许天晴这中间有没有他什么事儿,许天晴只是一如继往的温和淡然,说了七个字:相逢一笑,不泯仇。

师兄弟们当面不说,背地里却没少嘀咕许天晴蔫儿坏。这些风言风语当然瞒不过李归雁,大家也没瞒着他,因为他从来都是当打趣,根本不生气大家嚼自己好兄弟的舌根。

他心里始终还是觉得,这个发小做事心还是太软,否则怎么可能总是干被硬塞些谁都不愿意干的活。

年纪小的时候还不太能藏得住话,有次喝多了跟大师兄抱怨这事儿,差点没让大师兄被一口酒呛死,笑得根本停不下来,一直说要是哪天许天晴吧他给卖了他绝对会乐颠颠的帮着数钱。

不过幸好许天晴倒是没有卖了自个发小的想法,反倒是找上李归雁的麻烦事儿都被他四两拨千金的解决了,连针尖大的麻烦都没让他吃过。李归雁于他,就像是守财奴的钱袋子,自个怎么捏都行,别人想碰,门儿都没有。

就因为这个,经常被同僚们调侃这是把义弟当成闺女养。他也不收敛,摆明了护短,惹得大家哭笑不得。

转眼又三年。

*

许天晴官越做越大,呆在府里的日子越来越短,发髻里的白头发越来越多,话也越来越少。

有次不小心阴沟里翻船受了重伤,呆在府里养伤的时候天天跟跟李归雁说,风雨多年,始终还是刀头舔血的日子,真真脚踏实地。

结果伤才一好,就被烦的不行的李归雁带头举荐踢出了府,足足在外面呆了大半年才得闲。回来后报复性的借了李归雁帮自己处理公务,气的那小子直骂娘。

后来可能是真被山一样的公文累惨了,李归雁特别新鲜的在大夏天染了风热之症,烧成了个碳头,人都有点发傻了。

“你倒是睡得悠闲,说好的帮我呢?”

小睡了一下的李归雁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窗前伏案的背影,灰袍上撒着白光,晃得整个人都朦胧了。伴着纸张哗啦哗啦的声音,还有马场传来的野花的味道。

许天晴也没抬头,直接将手边凉好了的药碗递了过去。

“醒了就别装死,赶紧起来喝药。完事儿了替我跑一趟红楼,去见个叫岫云的姑娘,帮我带句话: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睡得有点糊涂的李归雁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口气喝干了药,抹抹嘴巴道:“那不是有名的清倌儿花魁么,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准备娶回来的时候提前说一声,我好攒个红包。不对……这情话哪有代传的,不去不去!”

许天晴压根不搭理他的挤兑,一边看战报一边特嫌弃的挥着手赶人:“别傻看着我。银子放哪儿了你知道,自己拿去。把话送到了,你在那干什么我都不管。我不会害你被大师兄骂的,放心去,美人在怀,别人求都求不到好么。”

“啧,幺蛾子真多,我告诉你啊麻烦事你自己干去,我只管带话不管别的。”

李归雁见他是真忙也不再多话,随手拿了件外袍一披便要出走。

“等等,我说你就准备这么出门?”

李归雁顶着红扑扑的小脸翻了个大白眼儿:“又不是大姑娘,难道出门前还得描个眉?”

“你不知道这年头花街也是要看脸的么?少丢人现眼。”

许天晴木着脸长叹一声,站起来把李归雁按在椅子上,手脚麻利的解开他已经半散了的发髻,再三下五除二的捋顺绑好。想了想又取了前几日新做好的袍子让他换上,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抱着胳膊打量了两眼,满意地摸摸下巴。

“不错,拾掇完了还能看,可当嫁了。有喜欢的人家就吱一声,哥给你准备嫁妆。”

“嫁你妹!”

能嫁人的凶悍的扬起了拳头。

“想都别想,霏雨才不能嫁给你这种不着调的。”

当兄长的义正言辞的拒绝。

一语不合的两人顺理成章的上演了全武行,病秧子战败,被打扮的跟红包似得送出了门,然后被拦在了红楼的门口。

李归雁懒洋洋地用纸扇从怀里挑出一包银子,甩到了老鸨手里。

“爷只十想见岫云一面而已,就喝喝茶,保证不干别的,妈妈你就通融一下吧。”

“这位公子,不是老身不给您面子,这不是两位神策的军爷包了场了嘛,岫云姑娘今儿个您真见不得啊!”

老鸨掂了掂钱袋,满脸肉痛却还是递还了回去,叹息里的心疼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意:“从今以后,岫云怕也是做不得清倌儿了……作孽呦……”

这种事儿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无非是仗势欺人的欺辱青楼苦命女子。这种人,总该有人去收拾。所以,李归雁便把那两个人渣从岫云的房间窗户扔了出去——在三楼。

“岫云何德何能,得公子如此相助。”

这花魁果然不愧花魁之名,姿容清雅,身上有一股干干净净的皂香,一看就是个好女人。此时鬓发微乱一脸担忧的模样,便是百炼钢对着她也会化成绕指柔。

李归雁站在窗边,一身长袍在夕阳里映得殷虹如血,瞅着老鸨快晕过去的脸色,把自己的腰牌往她手里一扔,骑着雪白漂亮的浮云搂着个美女一路特别张扬的就回了天策府。

“……你就这么任他胡闹?”

许天晴一巴掌把邀功的李归雁扇到一边,眼神褪去欢欣,有如枯槁般的瞪着美得冒泡的花魁,眼神要是能当刀子用估计都把人戳成筛子了。看的李归雁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俩人不是情儿么???怎么气氛这么险恶???

“好玩儿嘛。正好借坡下驴,省得你这大忙人还要抽空去陪我演一场赎身的戏码。”

岫云倒是一点没被吓到,掩唇一笑,特别熟练的走到许天晴的衣箱前,在李归雁见鬼了一样的表情里拿出套天策女将的盔甲,背过身去当着俩大男人面大大方方的换起了衣服。

“小军爷,别直勾勾的盯着女人家宽衣解带啊。”

还是个雏的李归雁猛的从傻愣愣的状态里回魂,面红耳赤得赶紧也背过身去,一边默念着非礼勿视一边神色古怪的瞄着完全无视这活色生香又坐回去看公文的人。

……为啥他发小的屋子里会有妹子的衣服啊……

没等他琢磨出个子丑寅卯,岫云已经换好了一身戎装,笑眯眯的凑过来拍了拍的拍拍他的头:“小雁是吧?学人家英雄救美呢你还嫩了点,不过师姐喜欢。记得自己去把腰牌取回来,那东西下次再乱扔,我就敲断你的小短腿哦。”

李归雁还没回话,岫云已经长腿一抬,踩上了许天晴写了大半的公文。

“小晴啊,来战个痛快!你******消息再晚传来一刻钟,老娘我就要失身了!”

李归雁被这突变吓得脸跟白纸一样,许天晴却跟没事人一样温温和和的笑着起身,拿着枪就跟这变脸跟翻书似得的女人去了校场,打了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看着岫云把成天在战场上打滚的许天晴压制的死死的,李归雁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两条腿软的像面条,跟得了冷热病似的在那里直打摆子。

“许天晴你太不是东西了……我这辈子对花魁都有阴影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了解了。

李归雁什么都没问。

没问为什么同门师姐会扮成窑姐呆在青楼,没问为什么发小让他去接头的时候什么都没说,没问师姐是不是就真的会为了不暴露身份而乖乖被占便宜。他只是忘了这件事,照旧过着撩猫逗狗不求上进的日子。

除夕钟响,又三年过去。

*

许天晴越发的寡言,说的最多的那次,还是大半夜李归雁偷偷带了好酒来跟他分享。那次,他第一回开口要他同他一起奔往前线。

李归雁觉得自己大概会记一辈子,当时发小眼眸缓缓睁开,过往无痕,静如止水,尽似洌滟了万丈红尘。

唯一的一次,许天晴流露出了自己溢出了体外的疲惫和忧心。

再后来,军中事务繁忙,两人虽然离得极近,却再也没了闲话的空闲。

彼此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有区区四个字。

活下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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