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子郁忍着笑,俯下身子观察她是否真的哭了,然后用着哄孩子的口气说道:“你胆子就这么小啊?”
许苑憋屈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某些人把我带过来就是看这个‘惊吓’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抢了他的钱呢。”
柏子郁认真道:“不过,我觉得是值得的呀,总有一天,你也会很感激今天这个决定的。”
为了让许苑放心,柏子郁还刻意拍拍她的肩膀,漂亮的眼睛露出一抹坚定的笑意,许苑一直对柏子郁的决定深信不疑,即使时至今日,许苑也憧憬着有朝一日成为像他这般绚丽夺目的人。
许苑深深舒了口气,扬起脸问道:“他刚才在说什么?”
柏子郁狡黠一笑:“说你太漂亮了,不好画啊。”
许苑朝他挥了一拳:“臭小子,戏弄我。”
柏子郁“咯咯”的笑了一阵,“你刚才表情都那么僵硬了,他找不到灵感啊。”
许苑半信半疑,悄悄瞄了眼那老画匠,他似乎现在没那么生气了,正往调色盘上挤颜料,不时的紧盯这个方向,许苑还是不敢直视那双寒光般的眼睛,索性将注意力放在柏子郁身上。
“他是自由画家?”
“算是。”
“我……好像我没带钱。”许苑面露难色。
柏子郁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凝视着他的方向:“他不需要那种东西。”
许苑很好奇他用了“那种东西”,不免让人对这画匠的身份产生怀疑,他看起来并不是像是拾荒者一般的渺小人物,或许,他就是尘埃中的一点金,是黑暗里的一颗星——竟然连对任何事游刃有余的柏子郁都露出那种表情……
“哇哦,真厉害!”围观的群众发出一阵惊呼,他们一脸艳羡的盯着画板,老画匠丝毫没浪费一点时间,画笔不停的挥动,偶尔眉头紧蹙的喃喃自语,柏子郁忍不住想要去看,这老画匠立刻呵斥一声:“不许动!”
老画匠再次将视线投向许苑这个方向时,许苑清楚的看到他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眸如同月亮一般皓洁,许苑被震撼到了,从来没有从任何一个人眼中看到这种神情,就连柏子郁也不曾有过。
几年以后的许苑再翻开日记看到此处时,很庆幸见到这个画匠,那时候许苑确实感受到缺失的灵魂终于被填满的感觉。
……
……
“他为什么不把画送给我们啊,我们得维护自己的肖像权。”
夜晚的梧桐大道,不再有风吹过,一切回归与静谧,许苑与柏子郁并肩而行,透过昏黄的路灯,地上的影子也忽明忽暗,许苑忍不住童心大发,踩着影子玩。
“你应该感到荣幸。”柏子郁做了个鬼脸。
许苑丢了个白眼:“那你告诉我哪里荣幸了?画又不给我,一伸手就被他吼,真是的,艺术家都是那么不讲理的吗?”
柏子郁没理会她的抱怨,轻声道:“他明天就离开这个城市了。”
“什么?”许苑惊叫,“明天就看不到他了?我还指望有朝一日他能好心给我呢。”
柏子郁笑笑,凝视着远处:“他在这里画画已经两年多了,不管刮风下雨他都会在那里,他热衷画画的程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
听起来要有一段故事,许苑顿时安静下来,认真的听柏子郁娓娓道来。
“城管觉得他破坏城市形象,好几次都连拽带拖的赶走,甚至动手打他,他的第一反应是保护画材,就像保护他的生命一样,即使他受了很重的伤,只要有人碰他的东西,他就像疯了一样爬过去狠狠咬着对方,为此,他被拘留过好多次,听说有好几次还是因为去商场里抢油画颜料呢,当时被打的鲜血淋漓,幸好国家政策好,不然他不可能得到免费救治的。
“他每次从警察局出来后,还是照常呆在钟楼之下,好像那里就是他的家一样,有时候他饿极了,会收少量的食物当做报酬为客人画画,他的画真的很棒,后来大概那些城管疲惫了或者起了恻隐之心,就没有再管他。你知道,日复一日,他的双眼从来不会涣散过,哪怕是凝视一片树叶,都坚定无比的样子吗?哪怕被叫做疯子,被嘲笑、被轻视、被扔垃圾——”
柏子郁的嘴角抽搐了下,握着车把的手越发的紧了:“我想,或许他是在等待某个人的到来也说不定,也或许,他是在寻找什么,只有在那里才会找到。
“那一阵子我开始迷恋画画,原因就是可以与他更靠近一些,我想了解他,不是想知道他执着的原因,而是想像他一样拥有一颗纯粹的、清澈的……”柏子郁眉头微微轻蹙,思忖着恰当的单词——“灵魂?”
许苑做了个深呼吸,心脏的部位被猛烈敲击了下:没有,郁哥,你不需要像别人,只是你的话,也是如此的清澈和纯粹。
柏子郁突然充满歉意的看向许苑:“我的表述是不是太沉重了?”
“没有,绝对没有。”许苑的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柏子郁侧过脸看着许苑,尽量露出俏皮的表情:“你知道下雨天他在做什么吗?哇哦,真是超乎我的想象。”
即使光线不太明亮,许苑都可以听出他音调中的酸涩。
柏子郁继续凝视前方,思绪被拉到很远:“记忆犹新是在高一时的一个暴雨之夜,他蜷缩着身体趴在钟楼下面,他的身边只有画架和画板,其他画材全部不见了,当时我很担心会不会他又被打了,东西是不是被抢走了?我试图叫醒他,一开始他警惕的紧紧抱着衣服往后缩,他的记忆力不行,我比划了好一阵子才认出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害怕画材被浸湿,才将所有东西都护在怀里的。
“那一阵子我觉得没有人能比的上他,那些光鲜亮丽、笑颜如花的人,他们的灵魂能高尚到哪里去?所以,被这种人夸赞的画,我全部都撕掉了,他们不懂,什么都不懂!我不想像老画匠那样倾注的全部热情被糟蹋!”柏子郁越说越激动,许苑越听越明白:如果当初我没有腆着脸搭讪,或许那幅画就能够好好的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