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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拘泥于表象之中,以为终生万物的定论就应该按照规矩行走,有所偏差,就是万恶,殊不知你望眼看过去的种种狼籍不堪,也正是他人看你种种丑陋的开端罢了。
龙少翻身入内的刹那就闻到了一股清清淡淡的百合花香。
他神色一凛,握紧了拳头,努力克制自己的心神,试图阻止脑海之中纷乱无章的片段。
没有想到辉鹫的老婆居然真是一个用惯百合花香味的女人。
卫童轩这招,实在是阴险毒辣。
如果他中了他的圈套,把辉鹫的老婆给伤害了,那么别说他组织里头的地位不保,恐怕比现在亡命天涯的顾佛下场更悲惨。
当机立断,龙少从腰间掏出随身匕首,毫不犹疑,一刀狠狠滑过了手腕,刺痛能够让他保持住心神。
至少不是以那种混沌的方式去伤害个女人。
一步一个前行,越靠近卧室,越能够闻到百合花香的浓郁。
龙少手中的匕首越挖越深,一道深坑斑驳在手臂之上,触目惊心。
他的脑海里头好像是在放映一部没有开头和结尾的电影,无声无息,支离破碎,却能够引起他渲染沉重的愤怒,一种见不到百合花主人就不会放弃的决心。破斧成舟,他把那个味道牢牢的记在了骨血的每一寸地方。
走进卧室,月光透过窗户的映照之下,床上的被窝隐隐约约,细看却空荡荡一片,不见人的踪影。
龙少一惊,迅速转身,却意外的看到身后圈椅上头半缩着一人,一动不动,似乎沉沉睡去。
香味的来源之处就在这个人的身上。龙少屏息,悄然上前半步,透着朦胧的亮光,只能够看到那女人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颤抖着,一片灰色调的光线之中,留下一种破碎的阴影。
龙少另半只脚刚抬,还来不及落下。圈椅里头盖着毛毯的人影微微一动,本来灰暗色的影音之中乍然迸射出一股光芒。
那是睁开双眸之中的光芒。再清冷的月色,也抵不过这双眼眸中流窜的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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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然坍方的世界。
龙少似乎一下子就把脑海之中断断续续,盘旋了几年的画面全部拼凑了起来,他终于知道电影的开头和结局,他也终于知道了这种香味的暗藏的杀机。
他只是潜意识的恐惧,他只是下意识的害怕。他刻意忘记百合花的主人,一如想要忘记过去十多年来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可是这一秒,他盯着这双眼眸,提在半空之中的心却猛然见坠地。好似失落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母亲的怀抱一般,喜获生机。
这些年缠绕心底的魔咒也突然间消失成了灰烬。他不是折磨自己想要忘记,而是想要通过不断的暴虐而让自己记得这个味道。因为他不敢也不想忘记。
他差点就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可以天生拥有一种百合花香味的呢?那个人一直是最独一无二的,犹如神一般不可仰视的人物,怎么会允许世界上还有人拥有她这样的特殊?
“今天教师节?你怎么想到老师我来了?”圈椅里头的人还是乖乖缩在里头,手脚扒在毛毯里头,一副很畏寒的样子。可那声音清脆悦耳,息息流转的轻松愉悦。
简简单单两字——老师。
就让一米八个子的龙少轰的一声,双膝跪在了地上,低头,半天不敢吭声一句。
“看来我走时对你的催眠效果不怎么起作用嘛。怎么你一见我还是认出我来了?太无趣了。”幽幽一叹,似乎那女人真的特别失望,还哆嗦着从毛毯里头伸出一只爪子,张牙舞爪的点着龙少低垂的脑门。
“学生不敢忘记师父。”这句说出了他多年来被催眠混沌中隐隐暗藏的心思。
“哎。龙元庆,你是我学生中最用心教导的一个,也是最忠于我的一个。可惜啊——太过老实,难成大事。几年前我离开时候,放了大权在你手中,让你忘记我。就是希望你能成为一方霸主。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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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元庆没有敢开口。他知道老师对他失望,他害怕老师对他那种失望的口吻,因为一旦这种语气这么被漫不经心的说出,就意味着他痛苦的经历就要再次开始。
“去开灯吧。”
龙元庆头一抬,踌躇了一下轻声道:“可屋内有监视器。”
“呵呵,心眼没有长齐全,老师我教的本事到没忘记。放心吧,去开,我早做好两手准备了。”
龙元庆赶紧起身,跑到墙边啪嗒一声开了灯。
灯火通亮之下,龙元庆却眼不带眨一下的盯住了圈椅里头的人。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吗?
人懒趴趴的横卧在圈椅里面,整个身子骨都缩在毛毯里面。许是因为光线骤然明亮的关系,她眯着眼睛,神色朦胧,晃动着一股冰冷而妩媚的感觉。
这张脸庞赫然正是唐包子。
唐包子眼神轻轻这么一转,瞧见呆站在墙边的龙元庆,轻笑一声问道:“傻看着我做什么?”
“没,没变。师父你一点没有变化。”
那张脸,那个笑容,那个神态。
那眉目之间的神采,那嘴角荡漾的风流,好似金字塔般,一种回荡了千百年不变的尘霜不停的洗刷之后,却依然光彩夺目的神迹。
依旧赏心悦目。
依旧深不可测。
十几年前,他第一眼见到唐包子的时候,她就是斜躺在太妃榻上,这么眼角轻轻扫了他这么一眼,对着他说:“跟着我,以后会有苦头吃。你怕吗?”
他那个时候,身负血海深仇,十三岁的身子骨单薄又矮小,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让眼前这个浅笑的女人看扁了。他昂着小脑袋,挺着胸膛用尽全力喊道:“我不怕。我愿意跟着师父一辈子。”
他以为一辈子很短,却料想不到一个十年就被这个冷酷的女人抛弃了。她走的那天很潇洒,什么也没有带。只是对着自己丢了一句:“我必须离开,你必须忘记我,这样你才能够真正出师,独当一面。”
其实那天他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他不想出师,只想永远是她的学生,跟着她学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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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监视器在哪里?”突的问了这么一句,唐包子挑了挑眉。
“我探的东西放在床头。”龙元庆下意识回答,一如以往每一次训练。“在那本书里头。”
手一指,正是那本砖头型资治通鉴。
“呵呵,很好。不枉费我教你那么多。不过嘛——”弹了个响指,唐包子笑的有些像夜晚偷爬油缸的耗子一般,笑嘻嘻的自我炫耀:“今个儿早上我吃甘蔗时候,把监视针孔给弄毛了。现在估计对方看到的是万花筒呢。”
“可——辉鹫那里可以高清分析的。何况,师父,他知道你身份,怎么还会让你嫁给他?”这是龙元庆目前最想不通的一件事情。
这个女人居然会嫁人?还嫁给了辉鹫?太奇怪了吧.
“NO。NO。是你师父设计让他娶的。你也知道我人老珠黄没有人要了。总要找个冤大头吧。不然我身子骨这么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流落街头,无依无助,会一命呜呼的。所以——他不知道我身份,只是放了监视器当做保护我罢了。以免像你这样的登徒子半夜不睡觉跑来人家闺房意图不轨。”
可怜兮兮,缩着爪子,咬着毛毯,哼哼唧唧,眼角还有模有样飚这么几滴泪水。唐包子讲了一连窜胡说八道后,听的龙元庆额头黑线一根根竖下。
果然一点没有变。这只万年修行的老狐狸还是喜欢藏着自己屁股后头那根毛茸茸的大尾巴,装成小白兔的样子骗人。
谁知道她转眼会不会成为大眼狼,下一秒割了你的喉管,吸干你的血。
深知唐包子性子的龙元庆很识相的闭嘴没有接她的胡说八道。转了话题又问道:“可是辉鹫发现监视器做了手脚,不是会怀疑你的吗?”
“老娘刚说过做了两手准备。哼,我还没老年痴呆,你就这么健忘了?”手一撑腰两边,唐包子母夜叉似的瞪了龙元庆一眼之后,又立马把两爪子缩回了毛毯里头直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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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冷死了。迪盛川管傅俭熔那小子死活做什么。真是的。这么冷的天都没有人帮我取暖。”
龙元庆朝着床上被窝看了看,本想问冷怎么不睡被子,到嘴的话咽下。
他没胆子问。
没胆子问,可他却立马心领神会,脱下衣服,一件不留,光着膀子,强健的体魄一览无遗。
“干啥?”唐包子眼稍微扬,说不出的勾人。
“让师父取暖。”龙元庆回的一本正经,一如过去的每一个冬天的夜晚。
“也是。好久没靠过你这个人型暖炉了。过来过来,孝敬下为师的。”漫不经心,勾了勾指头,唐包子笑的有些色迷迷模样。
龙元庆走了过去。
毛毯滑落在了地上,两具身体渐渐相融合在一起,一冷一热。
床头那边的资治通鉴发出闪烁的红光,透过针孔,一切都是朦胧模糊的景象。
只能够依稀在灯光打照的墙壁影子上面,起伏波浪的潮涌,好似那钱塘江水面的潮涌,一个浪尖的敲打,湿透了你脚底部经意间没有来得及收回的鞋子。
可又在你回眸想要奔跑离开的时候,那个潮水飞快的下落,回旋,叫嚣着一种气势和感性的动力。
你欲罢不能,你停下脚步,任由水势再一次敲打你的鞋面,然后浸透,湿润,勾缠着你举步艰难。
你浑浑噩噩,看着眼前潮来潮涌,看着眼前波涛汹涌,看着五光十色,波光粼粼,好似真就在里头洒了片片金叶子般绚丽。
那一刻汹涌澎湃,激荡起伏,高潮迭起,真正攀上了最美妙的梦幻水景之中。那里才是一种温暖的归宿,属于男人和女人之间密不可分的纽带。
监视器另一头。一道人影漠然站立在画面,久久未曾离去。
黑影盯着那支离破碎模模糊糊的画面良久后,才幽幽的吐了这么一句:“您还是最疼爱龙元庆。”
说完,一个抬手,刚才整个画面全部被洗擦掉。重新切割下的是唐包子安安静静的睡在床上,嘴角含笑,做着平平静静的美梦。
人影一晃而走,一切仿佛没有消失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