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沃石外,正西黄泉黑路,鬼判殿)
“哎——呀——”
沉重的叹息声由殿内而来,闻得此声,黄泉路上大小百鬼纷纷厌伏不起。
“我说秦广王啊,您能别一会哎哟,一会哎呀的闹吗?”两鬓斑白、目如星斗,略有些驼背的老者叩着桌子提醒道,“这破败凋零的地府里,现在可得由您一手把持,您都在这唉声叹气了,底下的人还不得乱了套啊?”
“平等王啊,我这不是着急嘛。”大殿之上,长髯铁面、一身锦衣的秦广王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做派,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威震幽冥的风光。
左席上,剑眉星目,铁松般端坐的中年人抿了口茶,一开口端的是字正腔圆、掷地有声:“我已吩咐座下大小鬼差,沿着黄泉路往阳间寻去了,一有消息就上报殿下。
“泰山王,我们几乎把全部空闲的阴差鬼卒都派出去了,现在不还是一无所获吗,鬼派的再多有什么用?”秦广王懊恼的趴在桌子上,像个小孩似得吹自己的胡子玩。
面对此景,泰山王气的发抖,阴曹地府日渐式微已经是迫在眉睫的大麻烦了,怎奈屋漏偏逢连夜雨,居然有人在阴气渐重的白露时节用“异法诡术”轰击鬼门关,十六守关大鬼立时毙命,黄泉路被生生截成两段。上百阴魂目睹此景先是瞠目结舌,回过神来后一哄而散,虽然这群宵小之后几乎全部落网,但轰击鬼门关的主犯早就没了影子,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地府不要说找到肇事者,连他施的是什么法术都不知道。
值此危急时刻,偏偏管事的又是这么个脱线的家伙,泰山王叫苦不迭,阴曹地府的未来简直一片黑暗。
“吱呀——”鬼判殿的青铜大门露开一道缝,一个小小的脑袋露了出来。
“干什么的啊,不是说了今天鬼判殿闭门开会,莫要打扰吗?”秦广王头也懒得抬,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是我啦。”少年般明丽无垢的嗓音先至,进得门来,却是个十二三岁面相的男孩,坐着木制轮椅,瞳如秋水,刚入殿来便被萦绕厅堂的浓重阴气呛得一顿咳嗽。
“转轮王?”秦广王吃了一惊,长袍一挥便点燃了鬼判殿内二百一十三盏长明灯,驱尽殿内阴气,这才镇住了转轮王的咳嗽。
“真是的,有什么事可以托鬼传话嘛,你身体那么差。”秦广王责怪道,“我们也着急啊,现在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要有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知会各位的。”
转轮王摆了摆手:“不,这次是我刚得到了个好消息,所以才马不停蹄赶了过来的。”
“好消息?”殿上三人脱口而出,长久杳无音讯的状态使这群阎王都快憋出病来了,这时来个好消息不啻是久旱逢甘霖。
“昨日,黑白无常来信,阳间经历了一段奇遇,逮到了一个与鬼门关事件有隙的游魂,正往地府押解过来,不日便可抵达酆都。”
“太好了。”秦广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毫无进展的搜寻甚至开始让他萌生出鬼门关事件是“某个大罗金仙喝醉酒后失手所为”这种奇怪的想法,现在看来,这的确是一次有预谋的袭击。
“不对啊,最后居然是黑白无常那两个惹事包找到了线索?”转念一想,秦广王又皱起了眉头,“而且,他们找到了线索为什么不直接写信给我这个第一殿阎王,反倒去劳烦转轮王你呢?”
话音刚落,殿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三名阎王无不斜视秦广王,长叹一口气。
“怎….怎么了吗?”秦广王被盯得浑身不舒服,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遭人鄙视的事。
“你啊,是真的不知道吗?”平等王叹息道,“上回有人给黑白无常祭了两个兔子形状的奶黄包,白无常捧在手里半天舍不得吃,结果却被半路经过的你骗了去,白无常为这事哭了好久。”
“上上回,你写信骗黑无常说白无常失踪了,害得黑无常遍寻大小地狱,等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来时刚好见到完好的白无常,两人相拥而泣——而做出这种恶劣行径的理由却只是因为你懒得亲自去地狱视察而已。”
“上上上回,”转轮王咳嗽了一声,“白无常来向我哭诉说你借口手头有点紧抢了人家的纽扣,上上上上回……”
秦广王的脖子缩得越来越短,就像只意图躲进壳中避难的乌龟。
“我……有这么糟糕吗?”
“这个嘛,得问地府里的各位同僚,不过,黑白无常已经下定决心和你冷战下去了,你记得那俩孩子已经多久没有理过你了吗?”
“好像……很久了。”秦广王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还真是个窝囊的阎王。”
“嘛,信心这东西失得快来得也快,也许这回就是个契机,完美的解决鬼门关事件让大家刮目相看吧。”转轮王鼓励道。
“嗯,没错。”秦广王深呼吸两下,重新振开了嗓门,“没错!管他是哪路邪道,光天化日之下直袭我鬼门关,真当我地府无人了吗?”
“号令下去,一切照旧,开鬼判殿以待百鬼!”
青铜大门缓缓拉开,殿上金匾熠熠生辉,秦广王一捋长须,座上入定。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平等王与泰山王欣慰一笑,悄悄从偏门退出大殿。
“哎,你猜猜这回他能坚持多久?”平等王轻声问。
“我猜能撑到事件解决吧,毕竟连那种话都说出口了。”泰山王走起路来也是直挺挺的,像个移动的电线杆,“不过,黑白无常押人来酆都我总觉得有些不安,要不要派人去接应她们?”
在平等王低头思索的档儿,完全陌生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响起。
“不必麻烦。”
二人骤然急停,泰山王的右脚凌空半尺,寒风低转,一片菩提叶悄然飘落。
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个穿着怪异的男人,长长的黑袍拖到地上,脸上戴一个白色面具,上面用黑笔画着一只诡异的眼睛,有眉有睫,睫下一点泪痕,说不出的诡异。
“我们的人已经特地去关照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