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去!”永琰索性耍赖,看起来不依不饶的样子。
颇为无奈,端木影只好和他一起去了太白楼。
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想起和允善一起在这激情的那一次,端木影的脸莫名的有些燥热,心也有些烦乱不堪。
事隔两年多,允善不是已经接受荧雪了吗?怎么还会约她到这儿来相见?
坐到桌旁,她还有些没想通,永琰倒了杯茶递过来,“别告诉我你在想他啊?”
白了他一眼,端木影接过茶抿了一口,“别乱说好不好,我只是怕他出了事而已,你也知道,自从那次之后,我们没有再见过面。”
永琰点点头,不置可否。
不一会儿,走廊传来脚步声,端木影的心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偏脸见永琰正定定的看着她,浮躁的心又沉淀下去。
绿色的衣衫飘来,出现在门口的不是莫允善,而是翠合,二人不由怔住。
“翠合,你……”端木影站起,一脸疑惑。
“端木姐姐,我也是奉了娘娘之命约你来,她……”翠合的神色有些不安,看起来遮遮掩掩,不禁引起了端木影的怀疑。
走上前,她沉声问,“娘娘到底怎么了?”
“她……”犹豫半晌,翠合长叹一声,“娘娘约了皇后娘娘去西湖泛舟,她不让奴婢跟随,还让我送那封信给你,奴婢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皇后?”端木影怔了怔,脑海里闪过一抹不安的念头,未及细想的奔出去,她心里在狂喊,“小楼,你千万别做傻事啊,千万不要!”
脚下在狂奔,永琰在她身后一边追一边喊,“熏儿,你慢点,等等我……”
端木影心乱如麻,完全没有心思理会他,只是不顾一切的奔向西湖。
远远的,便见无数人围在断桥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心里一揪,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踏上了台阶,拨开人群扶住了桥栏。
只见西湖上,一叶小舟停在湖中央,而船板上站着两个绝世美人,一个富贵荣华,正是乌拉那拉氏皇后;另一个,一袭淡绿色的披风裹着,青丝飞扬,面容绢秀,不是小楼是谁?
“好美呀,西湖上哪儿来这么两个美人,真养眼。”身边,传来男人们猥亵的闲聊声,端木影不由白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回湖中央。
却见,小楼从船中捡起一把匕首,缓缓抽开,递给皇后。
皇后没有接,目光很冷,嘴唇轻扬,似在说什么。
小楼脸上露出个温柔的笑容,往前探了两步,近乎贴近了她的脸。
端木影心下如小鹿乱撞,隐约猜出她的用意。
小楼,你别这么傻,不值得拿命去换啊!
无声的呐喊却只能在心底,她握住石栏杆的手却隐隐在出汗。
永琰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但他没有打扰端木影,大概也在观看湖中的动静。
便见皇后恼着脑喝了句什么,小楼如遭雷击,连退三步才站稳,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匕首,泪水如雨般滑落。
众人唏嘘,似乎在为小楼哀叹。
这么一个美人,在这绝美的景色中流泪,的确是件难得一见的奇景。
然后,小楼将匕首的刀柄塞给了皇后,大声喊了句话。皇后的脸色顿时乌青,握住匕首的手腕微微颤抖。
脊背挺直,小楼昂首望着她,一幅不肯屈服的样子。
皇后的目光很冷,但并没有动,只是盯着她,一言不发。
蓦然,小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皇后的手,猛地刺进了自己的小腹。
“啊……”耳旁传来尖叫声,等端木影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楼已经捂住小腹上的刀柄,五官拧紧,人如断线的纸鸢跌进了湖中。
湖水四溅,覆盖了她的娇躯,那一瞬间,端木影不顾一切的想翻过栏杆跳下去。
“小楼……”泪水在眼前泛滥,她声嘶力竭的喊着,身子却被永琰紧紧的抱住,他怒而悲的声音在耳畔厉斥,“你冷静点,这是冬天,你跳下去救不了她,反而会死的!”
用力捶打他的手腕,端木影发疯似的狂喊,“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要救小楼,我要去救她……”可是,无论她怎么疯狂,永琰仍然不肯放开她,反而加重了力道。愤怒使她冲昏了头脑,抓住他的手臂便一阵猛咬,几乎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
仍然没有放手,永琰疼的轻哼。
泪眼迷蒙的抬头看他,见他眉头紧蹙,却仍咬牙忍受着被咬的疼痛,端木影眼前一黑,整个人倒了下去。
不知睡了多久,当她睁开眼时才发现原来已经回到行宫,而且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坐起来,她捶了捶沉重的额头。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断,包括那刺下去的匕首和小楼摔进湖中的身影,如弹簧般弹起来,她如飞的冲了出去。
寂静的廊道里,没有任何声音,她零乱的脚步声显得那般突兀。
最里面的房间,传来乾隆的怒吼声,“你说什么?不是你杀的?众目睽睽,你还想抵赖不成?”
“皇上,你要臣妾说多少次才明白,是她自己抓住我的手刺下去的,臣妾真的没想杀她,再说,我跟她无冤无仇,用得着杀她吗?”皇后的声音已近嘶哑,却带着一丝不肯屈服的厉色。
“无冤无仇?你心胸狭窄,嫉妒心重,见朕宠她爱她就心生醋意要杀她是不是?”
“臣妾真的这么小心眼吗?臣妾真的因为嫉妒心就要杀她的话,后宫里不知道多少妃嫔等着臣妾来杀呢!”
“还想狡辩,朕随便抓一个老百姓都可以指证你的恶行,你——逃不掉!”
就在乾隆的厉吼中,端木影已经奔到房门口,透过虚掩的房门,依稀可见小楼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如云的秀发披散在脑后,愈发衬得她那张脸惨白如蜡。小腹上的匕首还在,鲜血晕化的圈那般猩红刺目。
咚的跪在地上,端木影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泛滥的泪水早已爬满了脸庞。
门被拉开,令妃凄然的脸看了她一眼,使了个眼色,命贵嬷嬷将她连扶带拖的拉进了房间。
面前站了一堆人,乾隆和皇后正站在人群中央,惧昂首对视着,谁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朕宠她,爱她,你却告诉朕她是自杀,还要嫁祸给你是吗?”乾隆的声音再次吐出来,却没有方才的凌厉,更多的是心痛与哽咽,“她昨晚还答应朕,要帮朕再生个小皇子,你说她怎么会自杀?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为什么?”
“皇上……”一声厉斥,皇后眼中的艰强崩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哀痛,“臣妾与你夫妻十几年,在你心目中,臣妾就是这么一个容不下人的女人吗?她区区一个贵人而已,臣妾会自毁身价杀她吗?”
乾隆慢慢坐到桌旁,眼眶里已被水雾笼罩。
见他仍然不信自己,皇后眼中的寒气更甚,“好,既然皇上执意认为林贵人是臣妾杀的,臣妾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你不信我,我还活着干什么。”
忽然,她冲向面前的木桌,抓起了针线篮里的剪刀。
鄂尔泰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也不知哪儿来的蛮力,皇后猛地推开他,左手抓向脑后的发髻,揪住一把长长的秀发后,毫不犹豫的剪了下去。
咔嚓一声,秀发如雨般坠落。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望着那厚厚的一篷发丝慢慢散落在地,令妃险些跌倒,幸亏贵嬷嬷及时扶住了她,才勉强站稳身形,脸上却闪着无边的惊愕。
和她差不多表情的和绅、鄂尔泰甚至永琰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她剪的不是自己的秀发,而是这些人的命根子。
乾隆的脸转为盛怒,拍案而起,他咆哮似的吼,“岂有此理,来人,给朕把这个疯女人抓起来,连夜送回京城,谁敢求情,视为同罪!”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只有乌拉那拉氏篷着一头发丝仰天狂笑,一边笑一边喊,“疯女人?是啊,我是个疯女人,却是被你逼疯的。进宫这么久,你几时拿正眼瞧过我?便是我的十二阿哥,你又几时看过他?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死去,你又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选进宫,我宁愿自己是疯婆子,也不想活着面对这些!”
“听不懂朕说的话是不是啊?想造反了不成!”再次怒吼,乾隆睁圆的双目显示着他此刻无比愤怒的内心,真如一头发怒的老虎,触目惊心。
两名侍卫不得不走上前,将皇后一左一右扣住,然后带出了房间,只听空气中还不断回荡着皇后的笑声,笑的那般凄厉恐怖。
端木影无瑕顾及这些,悄悄摸到床边,握着小楼已经冰凉的手,眼泪如开闸的水不停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如果不是她,小楼根本不会有如此悲剧的一生,归根结底,是她害了自己的好姐妹,她才是罪魁祸首!
身后一凉,是令妃走了过来,悠悠的声音响起,“自古红颜多薄命,妹妹的命,真苦啊!”
乾隆听了更是凄然,哀伤使他不忍再看小楼一眼,快步起身,连走带跑的奔出了房间。
和绅等人赶紧追了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令妃和永琰。
慢慢走过去,永琰从身后扶住了端木影的双肩,哽咽的劝,“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相信她也不愿意看到你难过的样子!”
没有说话,端木影只是无声的哭,一直哭的眼泪干涩,眼眶痛楚难耐还停不下来。
心里的愧疚、悔恨使她恨不得杀了自己以谢罪,或是陪小楼一起去,离开这纷乱的世界,这杂乱的后宫。
耳畔,传来令妃的长叹,然后脚步声远去,她在贵嬷嬷的扶持下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