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难耐,除了偶尔几声蝉鸣外,整个储秀宫几乎听不见其它的声音。
端木影躺在凉椅上,意识有些昏乱,说睡着了又似一切动静都在耳内;说没睡着又有些迷迷糊糊。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高喊,她从恍惚中惊醒,险些从凉椅上摔下来。
无双、玉柳赶紧从内殿奔出来,齐刷刷的拜倒,“恭迎皇后娘娘。”
皇后高傲的、目空一切的眼神扫过她们,冷然问,“你们主子呢?”
“回娘娘的话,我们主子陪皇上出去了,不在宫里。”
无双的话刚刚说完,皇后的脸色便一沉,堂而皇之的将端木影踹在地上,自己坐到桌前,“狗奴才,挡着本宫的路没看见吗?”
忍着膝盖上的疼痛,端木影爬起来,一言不发。
“别以为你们耍那些小心眼本宫便拿你们没办法,林小楼这个贱人,迟早会为她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冷笑声声,皇后无视其它宫女的存在,公然恐吓,“本宫进宫这么久,还没见过哪个女人似她这般狠,连六个多月的女儿都不要了,还敢串通我宫里的奴才演戏,好啊,我倒想瞧瞧你们能把本宫怎么样?”
端木影依然垂着头,没有说一句话。
在这种情况下,隐忍是唯一的选择。
“珊瑚,给我好好教训这个狗奴才,本宫倒想看看她们有多大本事!”
一声令下,珊瑚与另外一个老嬷嬷狞笑着围过来,啪的一声,端木影的脸上挨了一巴掌,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脚踢倒,四张狰狞的面孔凑到她面前,手臂、大腿乃至全身开始被人掐,痛的近乎麻木。
端木影见无双和玉柳吓得瑟瑟发抖,心想无非也就是让她们过过手瘾,折磨一会儿,反正又不会死,于是咬紧牙关,一声也不哼。
殿外,忽然传来个女童的声音,“住手!”
揪打的动作停止,几个嬷嬷一见来人连忙跪下,“凝格格吉祥。”
凝格格?
端木影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想她进宫时日也不长,认识的格格也没几个,所以没有多想,忍着浑身上下的痛楚爬起来,低喊一声,“参见凝格格!”
一双小脚踏进殿里,女童向着皇后盈盈一拜,“皇后娘娘吉祥!”
应了一声,皇后似是有些忌惮这位格格,挥手示意嬷嬷们退下,一边柔声问,“凝格格怎么有空上这儿来?这大热天的,不在宫里歇着?”
“整天呆在慈宁宫,挺闷的,刚刚见太后睡着了,我才溜出来转转,”凝格格说着走到端木影面前,居然伸手扶她起身。
皇后脸上的笑容一窒,神色黯下去。
众宫女面面相觑,有些惊讶。
端木影更是觉得意外,抬头看着她的脸,如遭雷击。
紫凝,居然是紫凝!虽然她长高了,变漂亮了,又换上了旗人的衣服,但她的五官没有太大变化,一眼便能认出。
想起那个寺庙,庙里的婆婆,以及紫凝说的话,端木影有些晕眩。
“婆婆说了让你带着我,我会保护你的!”紫凝的话尤在耳边,她却觉得恍如隔世般遥远。难道那次车祸,她们俩个一起穿越了?只是她为什么进了宫,还封了格格?
无数问题在她耳边萦绕,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冲她眨了眨眼睛,凝格格捋起她的衣袖,见手腕上全是刚掐的青印,不由怒极,回头冲那几个嬷嬷喊,“你们怎么能滥用私刑?宫女做错事应该交给内务府,下次再犯,我一定告诉太后或者皇帝叔叔,要了你们的脑袋!”
皇帝叔叔?
端木影的疑惑更深了,难不成她竟是哪位王爷的女儿?
但不管怎样,她的话有些份量,珊瑚及身旁几个嬷嬷吓得面无人色,不迭的应着。
皇后的目光顿沉,想说什么终于忍住,起身说,“本宫有些乏了,先回宫去了,凝格格要是没事,可以在这玩玩。”
带着一班嬷嬷离开,皇后临走时不忘瞟了端木影一眼,目光里充满怨恨。
“端木姐姐,你没事吧?”无双和玉柳这才敢上前询问,端木影冲她们微微一笑,“我没事,你们去忙吧。”
待她们离殿后,她才敢拉住紫凝问,“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看见你太好了,我听她们说储秀宫有个宫女叫做端木影,所以才赶过来看看,结果就发现这一幕,”握住她的手,紫凝的表情有些兴奋,“姐姐,你知道吗?那天遇到车祸之后,我一醒来就在这个时代,还说我是和亲王的女儿,因为生了重病,一直药石无灵,不知怎地忽然就好了。”
“你比我要好的多……”端木影有些感慨。
紫凝撇了撇嘴,“话虽这么说,王府里有好几位福晋,我娘又是蔗出,我也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阿玛的宠爱,哪知道没过多久他就因病去世了,我为了让娘和我的日子好过点,只有去讨太后的欢心,每天陪着她解闷聊天,不然还不知道我们的日子会有多苦呢。”
轻拍她的手臂,端木影长叹一声,命运对她们俩的安排确实不怎么样,这个时代的女人,也太苦了。
“姐姐,起初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穿越过来,昨天听说你的名字,还以为只是名字相同,没想到真的是你,总算我们有个伴,我太高兴了。”
“紫凝,宫里不同外面,说话行事处处都要谨慎,皇后对我又有成见,你还是尽量避免和我相见吧,”端木影起身,正欲送她出门,却见永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脸色虽苍白,眼眸里却闪着异样的光芒。
“那我先回去,以后有时间再找你聊。”紫凝见有外人,不便多说,快步离开。
“恭送凝格格。”端木影行过礼,才看向永琰。
“陪我去御花园赏花好吗?”
“现在?”
“你觉得不好吗?”
端木影摇摇头,想说什么还是忍住,慢慢牵住他的手,往宫外走。
有些奇怪她的反应,永琰疑惑的盯了她半晌,但没有多问,他们一直走进御花园,端木影才停下脚步,悠悠地问,“假如,有一天,所有人都阻止我们在一起,包括你的阿玛和额娘,你会怎么做?”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愿意放弃阿哥的身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端木影怔住,瞳眸里是掩不住的湿热,却没有泪流下来,她慢慢靠在他的肩头上,仿似喃喃自语,“不要说这种话,你是皇上的儿子,将来有可能继承大统,所以放弃阿哥不是你的未来,你一定不能为了女人放弃将来!”
“在我心里,你比江山更重要,”永琰见她第一次对自己这么主动,掩饰不住的喜悦,慢慢伸手将她搂住,声音温柔如风,“只要你快乐,我做什么都无怨无悔。”
没有说话,端木影静静感受着这种短暂的温馨,哪怕它没有结果,也许是悲剧的起源,但至少现在,他们彼此是快乐的。
天气,那般炎热,端木影慢慢站直身子,凝望着他,声音轻柔,“你为我做了那么多,让我也为你做一点好吗?”
“好。”
“你不问我要为你做什么?”
“你为我做什么,我都是高兴的!”
端木影忍不住笑,拉着他便穿过御花园,一直到御膳房门前才停下来。
“你想做饭给我吃吗?”永琰轻笑,“可是,你认为你的厨艺会比御厨的更好?”
“我做的菜你绝对没有吃过,但绝对好吃。”神秘的笑,端木影附在他耳边轻语几句,永琰会意,到御膳房交待了几句,将材料全部准备好后,天色已近傍晚。
“你去御花园的凉亭等我,我马上来!”
“不行,我在这儿等着你。”永琰不解。
“去吧,我很快就来。”将他推出御膳房,端木影顺手关上了门。
望着她的身影在门后开始忙碌,永琰无奈,只好依言去了凉亭中,一个人等了许久,忍不住困倦的趴在石桌上。
落日渐渐藏于地平线下,黑夜如幕掩盖了无穷的苍穹,寂静的御花园,刮来一股轻风,凉凉的,吹醒了假寐的永琰。
他揉了揉眼睛,明亮的烛火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等他清醒过来,才看见凉亭四周,点满了红蜡烛,烛火摇曳,为夜色中的凉亭添上了一丝妩媚的色彩。
而石桌上,也摆放了一个烛台,三支蜡烛映着他的脸,也映着端木影的脸。
见她暖暖的目光盯着自己,永琰有些窘迫,“我等你的时候,觉得有点困,所以……”
“我明白,你伤还没好,我却要你等这么久,真不好意思。”
永琰轻笑,“我愿意等你,只要你肯让我等。”
端木影露出个由衷的笑容,指着桌上的酒和盘里的牛排说,“尝尝我做的东西,是不是比御膳房的好吃。”
恐防他吃不惯,牛排她是煎了九成熟的,还特意找了点酒,这种感觉有点像烛光晚餐,藉以聊慰她思乡的情绪,也可以享受一次现代的浪漫感觉。
拿起刀叉,永琰疑虑的问,“这些有什么用?”
“来,我教你,”起身,端木影教他如何使用刀叉,然后切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品尝后,永琰赞不绝口,“味道果然很好,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牛肉呢。”
“你喜欢就好,”端木影正想返回桌前,永琰忽然一拉,她一个不稳跌进他怀里,正欲起身时,永琰灼热的目光投下来,切下一小块喂给她说,“来,我们一起吃。”
有些羞涩,有些无奈,端木影只好就势坐在他腿上。
“真好吃,我一定会让御膳房做给皇阿玛尝尝,”眼看一盘牛排吃完,永琰仍意犹未尽,目光盯向对面那盘。
端木影只好将那盘也端过来,但不忘叮嘱他,“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俩人的美味佳肴,好吗?”
“好。”永琰见她说的神秘,不觉也有些憧憬,“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谁也不告诉,包括皇阿玛和额娘,我也不说。”
含笑点头,端木影看了看光秃秃的手指,笑说,“你知道吗?在我们那个时代,这会男人就应该送女人一样东西,然后……”
忽然愣住,她的脸上飞满了红霞。
“然后?然后怎样?”永琰不解,追着问。
“没有没有,我们那里叫这个是烛光晚餐,通常都是男人向女人示爱时的一顿晚宴,没有然后,真的没有。”赶紧跳开,端木影心慌意乱。
“你骗我,一定还有下文。”永琰见她神色慌张,当然不肯轻易放过,追着问。
端木影后悔不迭,暗叹自己说错了话,正想着如何骗他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烛光晚餐之后,男人一般会送女人鲜花和戒指,然后向她求婚!”
二人怔住,回头见紫凝正透着一脸的精灵古怪走过来,端木影暗暗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