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枯天长老的逼迫下,一众少年不得不喊眼前这位看上去同他们一般年纪的少年一声师叔。萧逸尘淡然一笑,算是承了他们的拜见,脸一点都不红。目光平静的扫视了一遍这些少年,从他们脸上他知道这里面有很多人对他是不服气的。他也没和他们计较,被饕餮拘禁的那段日子对萧逸尘来说,也算是一难得的历练。经过不知多少年岁的枯坐、冥思,他的心境已然平和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云瀚月峰云雾缭绕,山体高插青冥。萧逸尘置在身月峰人层有一种伫立云端、俯瞰天下的神奇感觉,这是他许久未曾体会到的奇妙感受。他是孤儿,有幸被师尊收养,自幼在此求学问道,后来尹枯天(也就是眼前这位枯天长老)拜入神霄宫,在一次历练中他们一见如故,成为情谊深厚道友。
稠密如蜜的云气如浪潮般绵续万里,萧逸尘向东方眺望,想起以前和眼前这位叫自己师兄却已然白发苍苍的老道一同站立云端的日子,不禁思绪万千。
虽然当年他们都只是八九岁的少年,却都有着一腔的凌云志气。两人曾在这片变化无端的云海中畅谈未来,沐浴天地灵秀,许下一个又一个诺言。只是世事无常,萧逸尘因凶兽饕餮沉眠了不知多少个岁月,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师弟枯天垂垂老矣,恐怕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年纪。而他自己却仿佛是一个被时间遗忘了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依旧是少时的模样。当初说好要一起闯荡天下,可他却没有陪师弟走过那段岁月。这些年来,他过的可好?
萧逸尘心中很不是滋味,深深的看着尹枯天,眼中充满遗憾与自责。
看着师兄眼中的神伤,尹枯天也是有些控制不住了,先前他就是怕师兄为自己而伤心,才故意找了个话题的。现在为了转移萧逸尘的注意力,尹枯天拿起刚刚炼制好的四颗阴阳生死丹,继续问道:“师弟愚钝,还请师兄告知其中奥妙。”
萧逸尘心细,知道再这样下去只会让彼此更加伤心,于是收敛神色。
“阴阳生死丹,是给踏入阴阳境界的修士修炼用的丹药。处在阴阳境需要体悟阴阳的奥妙,这阴阳生死丹同时具备阴阳,可以让阴阳境的强者同时体会阴与阳这两种对立的力量,使修炼更加容易。”萧逸尘把阴阳生死丹的作用说了一遍。
许多少年皱眉,因为这是常识,估计五六岁的小孩都知道一些。
萧逸尘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但是,我们都知道,阴阳不相容。要想在一枚丹药中蕴含两种对立的力量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创出这纸丹方的前辈,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在炼制时用一种中性的药物将两者分离,使它们谁也不会影响谁。枯草,你炼制阴阳生死丹的时候,是不是先加中性的长命草,再用提炼出来的精华物质分别将后投入的鸡血火石和寒石分包裹起来?”
“没错,然后我就让两者在丹炉里进行融合,只要稍加控制便可成丹。你的意思是,长命草使另外两者所所蕴含的阴阳二气隔开,不让它们发生冲撞,令阴阳共存为修士所用?”尹枯天恍然大悟,其实他在丹道上的天赋并不低,一点就通。
只有少数弟子在他们的谈话中有所体悟,但绝大多数都觉得像是在听天书。尹枯天又为他们做了一些讲解,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今天的讲法结束。弟子们陆续离去。
两人相视而笑,这么长时间没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昏迷?”尹枯天很像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居然让自己的师兄一直沉睡的现在。
“你还记得那只饕餮吗?”
听到“饕餮”二字,尹枯天脸色一变,心中充斥着惊骇。当年围剿饕餮的时候,他也在场,曾亲眼看到过饕餮一口吞掉一州生灵的恐怖场面。时隔多年,那场面现在想起仍就让他毛骨悚然。
成千上万的怨灵在饕餮头顶聚集,怨灵不断缠绕交织,幻化作一个可怖的灰色骷髅,滔天的凶光从饕餮身上闪烁而出,于此同时还有一道道青白色的形似闪电的业火不时在它的身上窜起,它立身九霄,肋下之目俯视一州之生灵,睥睨天下。张口一吸,伴着丝丝缕缕的大道气息一个直径百里的黑洞在它身前产生。轰轰隆隆,虚空破碎的声音犹如万道闷雷炸响。黑洞中闪着点点光辉,仿佛是夜空中的星辰,看上去异常深邃。
有人曾猜测那口巨大黑洞中的光点,就是饕餮曾吞噬过的大星!
一念之间,黑洞发出无上威能,恐怖的吸引力将万众生灵吸摄了进去。方圆百万里的灵气,疯狂向着黑洞汇聚,由气态化作液态,再压缩成膏状,在阳光照耀下闪烁下发着金光,如泥牛入海般不断消失在那口黑洞。远远望去,犹如一朵巨大的金色牵牛花盛开在九天上。
那时尹枯天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这样骇人的场面对他来说实在可怕,在他后来的人生岁月里这是一道阴影,一个迈不过去的坎儿。
尹枯天想到当年的画面,一时间情绪有些失控,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吐气就像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这可把萧逸尘吓了一跳,赶忙帮他顺了顺气,才继续说道:“饕餮被封印后,就一直伺机报复。他在我练功出岔子的时候强行把我的灵识拖进他的意识世界,把我拘禁了起来。一直到现在才把我放出来。”
“原来是这样。我记得你我同岁,我现在活了……”尹枯天从那件百衲衣般的破烂道袍里伸出一双白净的手,不停的扳着手指,“我,我已经活了一千两百多岁了。当真是造化弄人啊。若是修行路上有你相伴,或许我早已踏入另一片天地了……”
尹枯天神色黯淡,没有同师兄一同走修行路,对他来说是人生一大憾事。
萧逸尘也是感慨万千,心中滋味难明,他抬起头看着尹枯天昏黄暗淡的眼眸,深吸一口气,认真的说道:“师弟,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们能在相见,就是老天开眼了。将来的路途,我们还是可以一起走啊。”
“还来得及吗?”尹枯天一脸颓然的问道,他自知寿元无多。若是得不到大造化,二三十年后他将化作一坯黄土。
萧逸尘眼眸清亮,没有一丝闪烁,用异常坚定的语气说道:“有志不在年高,只要你还愿意陪我继续走下去,这条路就一定走得通。我愿替你夺取天地造化,从老天手里,为你再搏一个春秋鼎盛!”
尹枯天眼中闪起光亮,他本以为此生将驻足于现在的境界,没想到师兄不嫌弃自己老迈,还愿意不惜代价的陪自己走未来的修行路。他知道师兄天纵之资,为他寻大造化令他返老还童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颗蒙尘且衰败的心再一次有力的跳动起来,尹枯天突然感觉到一股红色火苗在他胸腔中窜起,瞬息之间便犹如狂狼席卷全身。就在这一瞬间,他心生感应,多年来如同天渊般横亘在他面前的修炼瓶颈出现了一丝松动。这让他万分惊喜。原来我的路还没有走到尽头啊,以前无所寸进只是心境不佳。念及此,他整个人的气质在瞬息之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所谓相由心生,想通以后,就连他脸上鸡皮般的皱纹都消褪了些许。
师兄说的对,是人都会老,大不了再搏一个春秋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