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中,半年过去了。
进入秋季,光临商店做床被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上门的人,都是拿来家里不用的旧毛衣裤、绒衣裤或涤纶衣妆、呢子大衣等物件,多数是老年人,这完全符合他们生意的初衷。这群人都有节俭传统和怀旧情结,舍不得丢弃的陈物花点费用,可以转化为新的用品,即便宜又实用,成全了她们扔之可惜,不扔无用的尴尬心理。而且变相的带动了商店布匹的销售,因为做了被芯儿还得选上一块面料,这样的一系列良性连锁反应,促进了商店的发展,平均每天能做十双左右,光是做工费用,对他们来说就已很可观了。
生意回暖,他们干劲儿十足,脸上都绽放出久违的笑容。
此时,郝佳已不再象之前那样的发愁,精气神儿上来了,“切,你老婆厉害吧!以后听我的准没错。”
“行,只要你说的对,做的对,我哪能不听你的呢!”赫锴醉在心里。
醉是醉,可赫锴毕竟有单位,分担她的压力也只是在业余时间,偶尔的帮上一把。
一大堆的营生,单凭郝佳自己是忙不过来的,除了她父母过来帮忙,还找了服务员。她母亲协助卖货,父亲到厂房做被,一家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苦乐相拌中,度过了三年岁月,孩子在成长,生意在壮大,夫妻俩在成熟。恰在此时,好运似乎要来了,赫锴有了改变工作局面的机会。
单位里,一个科室主任上调,留出空位。
当初,赫锴并没有多虑,只想暂时把钱弄足,关键时刻,找准领导,伺机而动。在很多的不眠之夜,不知怎地,这件事总是袭上他的心头,心想,“前途晃若浮云,在不经意间流走,机会已经不知错过了多少,这个机会抓不住,梦寐以求的提升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一段难熬的时间过去了,经过打探和小道消息,上方领导要研究此职位。
傍晚时分,打理完商店的业务。
赫锴很急切的面见了母亲,把利害关系全盘拖出,争得了她的同意,赫旋、丹妮获悉后也都全力相助,使他有了家人的支持和心灵上的犀通。尔后,又得到郝佳斩钉截铁的赞同,将日常销售苦攒下来的积蓄全部拿出,可还是不够,怕万一拿少了,领导瞧不上眼儿,会起反作用。只有向赫旋伸手,他马上答应下午取钱。
第二天一早,哥俩来到单位大楼。
为不引起单位同事的猜疑,赫锴在门外等待消息,赫旋进入领导办公室。
大约二十多分钟,领导送他出来了,赫锴远远的躲在走廊另一端。
下楼后,在车里,赫锴迫不及待的问:“情况怎么样,收下了吗?”
赫旋扬头便笑,“我把钱往桌子上一撂,五捆儿,这么厚,他一下迷糊了。”他用手模仿掂量了一下钱的厚度。
赫锴听了,联想到那样的情形,也禁不住跟着笑。
“根据他的态度,你看能怎么样,能成不?”赫锴急的心直蹦。
赫旋快慰的演示着当时的场景,然后稳定情绪抛出一句,“钱是收了,可没直接答应,看起来,这事儿肯定不好办,别着急,你也得有点儿心理准备,万一不成,也别气馁……”
赫锴两手抱起后脑,“不成也得活呀,听天由命。”
“对,想开点儿,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不是再没有机会了,是吧,没准还能成呢!等信儿吧!”
赫锴在焦躁中“恩”了一声。
看着他渴望而又无奈的神情,赫旋劝慰着,“就是办不成,我们也不遗憾,毕竟我们努力了。”
赫锴确切的洞察出其中的艰难,和只可意会的深不可测的政治绝学。心里想:“虽然领导没立刻答复,起码钱收下了,也许这就是好的兆头,预示着某种可能性。”
那时,赫锴在工作上朝八晚五,塌实肯干,而且连续两年获得省、市优秀个人和标兵的荣誉。所以说,在硬性指标上,简直无可挑剔。当然,仕途上的短板是缺乏兴趣,没有把政治发展当做重点,一些精力主要消耗在了工作之外,比如敛财,和对朋友的大恩大得上,因此荒废了工作,成为了阻碍事业腾达的诟病。
短处,当然谁都有,谁也不是圣人,否则,都追随孔老爷子去了。
面对事业的沉沦,赫锴进行了长时间的反思,他感觉自己在处世轨迹和前进方向选择上存在问题,比如:太过于自傲,太过于特立独行,同时身边有一帮没有头脑的朋友,更多的将他的精力放在了政治圈外,过于想要在其他领域去开创自己的影响力。
不可否认,赫锴是一个有天赋的人,可工作上的萎靡足以说明一点,他已经到了一个瓶颈,他必须改变。
这种改变不是浅尝辙止就能带来的,他必须从心底改变,他必须承担自己的失败,他必须谦虚,因为这些年里,无论他自己如何努力,尽管拿破伦说过:“由一头狮子率领的羊群能战胜由一只绵羊率领的狮子团。”但结果已经证明,光靠个人能力是无法取得成功的。
他追逐的是奢靡和前卫的生活方式,而放弃了朴实无华和安然淡定。最重要的是,仿佛总是在推销那些只属于自己的东西,从而导致了政治水平的下降……
他需要精神上的领悟,现在的他就如同一个处于十字路口的迷途小孩,他需要一个导师,一个能够在事业上和人生道路上指引他前进的导师。但他必须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找的不是一个新东家,而是一个引路人。
深度的对比之余,他时常在提醒自己:赫锴,你要改变吗?你做好选择了吗?
自从和赫旋为领导献上殷勤之后,赫锴和家人都天天心向太阳似的等待着好消息的降临,提升之路能够峰回路转,特别是郝佳,比谁都焦虑,渴望着自己的丈夫能够带来美好的前程,过上安稳的日子。所以连日来,她在商店里神情不定,看到赫锴就要催问事情的进展情况。
终于在激荡的情绪中等来了答案:经过慎重考梁,组织决定暂时不配备这个职位,由其他副职兼任,原因是没有合适人选。
面对这样的窘境,赫锴发自内心的不服气,再次找到老太太,“妈,想想办法吧,不能就此收手,失去这样的好机会。”
老太太看着他的愁样,也是有劲儿用不上,吸着烟思虑了很久,沉静的说:“做事不能急,机会很多的。”
“妈,不行啊,你有所不知,政治不象别的,失去了就难以再复制了。”他深请的告慰母亲。
“那怎么办呢,你说。”老太太面露难色。
“要不咱们去我们单位领导那看看,带上钱,有可能的话就给他甩上,不行也就死心了,你说呢,妈。”他这次是真的着急了,老太太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积极的畅想政治的升迁大戏。
看来,腼腆是不适合于政治工作的,该脸皮厚的时候就不能薄,将就别人等于牺牲自己。赫锴终于恨下心来,不想再无情的浪费青春了。
“好,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好呢!”老太太坚决的问。
“就明天早晨吧,再晚就根本没戏了。”
准备好钱,赫锴一夜没怎么睡,时时的徜徉在政治牵拌的帷幄中。
赫锴同老太太早早的来到那个领导家,赶在他上班之前,必须在他家里谈这个事儿。
在三居室的居所,装饰富丽堂皇,紧紧是沙发,一眼就能看出这不是一般的家庭。
领导和老太太寒暄了半天,谈起正题,笑容里含着诡异,“有事儿吧,没事也不能到我这里来啊,是吧!”又瞟了一下赫锴。
赫锴顿感凉风袭来,一阵阵的不舒服。
老太太晃了一眼赫锴,“你属下的事儿,这回得麻烦你了。”
“麻烦啥,都不外,有困难就说,在我能力范围内就行。”领导答道。
坐在沙发上,目光交汇领导,赫锴紧张而又有一丝难为情,心里嘀咕,自己从没有向领导提过什么利己的要求,这能好吗?可此时不进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窗户纸总是要捅破的。
再反过来想一想政治舞台的残酷比拼和无情嘶杀,管不了那么多了,为党效劳这么多年了,谁又为自己着想了呢!所以赫锴攥紧五指,将紧张、无奈和奋争的张力全然孕于绷紧的拳头上,不住的坚定自己,叮嘱自己,不求白不求,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换句话说,这也是要求进步的一种表现,应该提倡,想到这儿,跳跃的心似乎平静了很多。
“听说单位缺个副职,你当一把手的,赫锴工作这么多年了,还熟悉这个职位,能不能给琢磨提拨一下。”老太太盯着领导,“要是成了,忘不了你呀!”
“哎呀!”领导神情变了一波又一波,慨叹着,“这,这可不好办。”
“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吗?帮着考虑考虑,到时我们有安排,你放心。”老太太不停的掂着手里的包,只要一答应,就把钱拿给领导。赫锴也一眼一眼的望着希望在即的包。
“安排单位副职不是我说了算呢!”领导向后缕了缕头发。
“那归谁说了算啊!你别往外推了,别忘了,你可是一把呀!”老太太道。
“真的,我决不说假话,要不你去问问常务区长,是不是我有这个权利?”领导态度明朗,是不是推迟就不知道了。“咱这关系,如果行,我是不会……”
赫锴呆滞的盯向领导,傻傻的、憨憨的……饱含着失落的神情,空白的没有一点实物。
领导的言语不是一缕缕的和风细雨,倒象是一声声厉喝尖声的炸雷,放射性的无端刺破着他的耳鼓!
领导温柔的拒绝,赫锴的心,立马跟针扎了一样,那种痛是说不出口的,隐隐的,忍忍的,无名状,没有颜色,没有味道……
两个人失落着从领导的居所走了出来。
一晃两年,划空而过,云还是那片云,太阳还是在西方落。
面对猫戴帽子提拔、狗戴帽子也升职的官场,赫锴突感自己的不适应,好似不服水土。回想多年的打拼、付出,又顿觉组织的不公平,有冷落之意。看着早于他和晚于他来的同志都依次的提级晋职,更显得心里不平衡,领导有愚弄之嫌。反正那段时间,心理根本不是常态,思维呈现的有些过激。反过来看,换了谁,也不可能稳坐钓鱼台,因为涉及着事关一生的荣贵。
于是,和领导谈,疏通关系……就算使尽周身解数,竭力攀爬,可能因为命运不济,抑或官阶之门不为他开,始终走不出那片好象按了栅栏的事业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