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一直没找到一座小石山,他尽力带了许多清水,冒着暴露乾坤袋的危险,弄了许多水袋,但他仍不能一味的向北走,除了风沙,稀奇古怪的异兽越来越多,据说翰海神魔争战之地,诸夏称之为死海,天地灵气在那里根本没有存身之地,翰海阻止了秦赵西进的脚步。
无数的异兽从翰海中走出来,游荡在草原上,杜秋越走越小心。
走过起伏低的土丘,灰扑扑的地上躺着一个人,面向着杜秋,一身破旧的皮甲,他费尽力气抬起头,两眼暗淡无光,已经没有太多生气,身下一大滩血迹,不少已经渗入土中。
“救我……”低沉微弱的声音传入杜秋,仿佛炸雷在耳边响起。
那个人身边的土地没有翻新的痕迹,四周地势平坦,也没有埋伏的可能,他身一滩血,怕已经是将死之人,杜秋却不敢迈步走过去。
杜秋准备牵着驼兽绕过去,杜秋即使走过去,也不可能救活他。
“救我……”那个人双臂支着地,如虫子般扭动着,不停的呼救。
杜秋看到他可怜的样子,实在忍不住,走近把那个人翻过来,他胸口有个伤口,虽然草草的包扎了下,但显然有很多血渗出,现在已经凝固,杜秋对治伤所知有限,也不敢乱动。
“我快要死了,我好不甘心,我却没什么可给你的,求你答应我最后一个心愿,求求你,求求你……”那个人使劲抓住杜秋的手,指甲都掐到肉里了。
杜秋忍住了悲伤,他看到那个人手上青色纹章,赵国的逃奴,逃到了燕国,最终客死异乡,带着仇恨,带着不甘死去,杜秋不由心中泛起兔死狐悲之感,但他还是沉默不语。
承认就要做到,杜秋怕他做不到。
“我曾经是赵国的国人,不过酒后打一个奴隶的耳光,结果自己也成了奴隶,只是因为打了个世家的奴隶,只是因为打了一个世家的奴隶,我好不甘心啊。”那个眼里泪流下来。
杜秋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那双赤红的眼睛,那些愤怒与不甘,心有点软。
“好了,我答应你了,我尽力而为吧。”那个眼中立刻亮起了光芒,但很快暗淡下去,“谢谢你,你是一个好人,但好人总是没好报,总是死的早。”他话音未落,手上立时有亮银色藤萝探出,钻入杜秋手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股钻心的痛便在全身泛起。
杜秋全身僵硬,不能动。
“对不起,我也不想灵魂永远消散,对不起……”那个人眼中满是痛苦。
杜秋已经再也听不到什么,深入骨髓的痛让他想死。
远处已经响起了马蹄声,杜秋除了痛已经没了别的感觉,愤怒,悔恨,不甘,怨毒走马灯式在心头转换,他很想一脚把这个人踢成肉泥,可惜他一动也不能动。
突然碧玉从识海中升起,一波波绿光泛出,刷向全身,虽然依旧疼痛,杜秋却想起了《浩然正气》的内容,这种状态不是一直求而不得精神与气血的共鸣吗?
这种共鸣被银亮的藤萝引发,它一边调动精神,一边调动气血,这种强行调动非常痛苦,但本质还是精神与气血的一种共鸣啊。
杜秋强行压抑住愤怒与悔恨,试着进入定境,但如此痛苦折磨下,又有多少人可以进入定境呢。
杜秋非常明白此功法的核心是什么,如果不能进入定境,便用一种切合功法的心态来代替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修行者高高在上,普通人就要做牛做马,没有安全感,没有尊严,被打个印章,就成了私人财产,奴隶的子女是天生的奴隶,一日为奴,终生为奴,这样的世道合理吗,如果不合理,打破这个世道的第一步,就从我的牺牲开始吧。
有剑插石中,无鞘不见锋,深山无来客,松月伴清风,赤足踏碎石,单手将剑擎,剑指座上贵,名扬洛阳城,残命何足惜,归去看月明。
杜秋突然抽出腰间长刀,向着马蹄声方向走出七步,最后跌倒,再醒来时,口被布堵,头上有头套,双手反绑,双腿被绑,似乎还被塞到了一个布袋中,布袋在驼背上一晃一晃,依稀能听到身边人说话的声音。
“这次能卖个好价钱了,不枉我们兄弟辛苦一场。”一个阴鸷的中年男子骑在角马上,牵着驼兽,脸上没有多少喜色,但语气则充满了欢喜。
“燕王使节府早就想找个魂仆,这个好货色,肯定能卖个高价,唉呀,整天在这外面吃风,一定要去清露楼找个红牌,好好乐呵乐呵。”另一个精瘦的男子,一脸色迷迷的笑意。
在欢快的交谈中,杜秋一点点的走近了清平城,他没走出多远,但再次回到了这个城市,而等待他的命运,很可能会再次成为奴仆。
燕王使节府,后花园,万紫千红,蜂飞蝶舞。
脏兮兮的杜秋被关在笼子里,一个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他。
杜秋慢慢睁开眼,适应下光线,身上已经光洁溜溜,乾坤袋早被人摸走,仅有一身破衣,在这个美丽的花园中显的分外扎眼。
杜秋没有做无用的挣扎,只是四处看周围的环境。
中年人用赞赏的眼光看的他,点头示意。
一个灰衣的奴隶,打开笼子,另一个灰衣奴隶,端着一碗黑色汤水走近,要往杜秋嘴里灌,杜秋也拼命的反抗,而张嘴任由他倒入。
随药液入口,一阵舒爽,身体仿佛久旱干裂的大地得到了雨水的滋养,杜秋竞然呻吟了一声。
中年轻笑后,就走开了。
灰衣人把杜秋拉出笼子,抬到花园角落的小石房中,清洗,更衣。
杜秋随后被带到一个富丽堂皇的书房,院子很大,杜秋在后面跟着走的有点晕头转向,他知道,这不是城主府,就是燕王使节府。
再次看到那个中年人时,杜秋并不惊讶。
书房中设有香案,香案前有一幅画像,燕昭王,燕王室的祖灵,香案边还有位宽衣大袖的老者。
“有王祭酒了。”中年人对老者非常客气。
“郭使节客气了,只是尽一点教友的本份。”老者头发白中夹黑,面色红润,却有一番气度。
王祭酒跪在香案前,口中默默诵祷,杜秋自然不明白何意。
郭使节侧身其后,神情严肃,却不多说话。
王祭酒诵祷完毕,起身从香案上清水中沾湿手指,迅速弹出,先弹郭使节,再弹杜秋,然后从香案上取起一个小印,抓住杜秋无印章的手,迅速盖下,印拿起后,另一枚表色纹章出现。
杜秋再次成了奴隶,仅仅是因为一点点的恻隐之心,一点点的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