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离开了一会，乔乔。”
柳春慢慢走过来，手中攥着泪珠的坠子，脸上的泪珠却比手中更甚。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连乔，还要费力扯出点惨淡的笑来。
连乔忽然什么都说不出了，只能低了头看自己手中的项链。
“乔乔，我这里很痛。”柳春艰难地指着自个的胸膛，笑得愈发黯淡了。“像是要裂开一样。当初，你说的话是无心的是不是？我却当了真，等了十年，等到自己大了，有足够的力量帮你撑起一片天了，巴巴地跑了来。乔乔，我好难过。如果你从没想过把自己的心给我，为什么，为什么给我承诺？”
连乔轻轻叹一声，慢慢抬起头来。
“傻孩子，都说自己长大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流泪？”
“叫我的名字，乔乔。”柳春猛地伸手来钳住连乔的双肩，力道大得快要钳碎骨，却猛烈地颤抖着，将自己的无助与绝望显露无余。“叫我的名字！”
长久地沉默。
“我想把过去扔掉，并且一直在努力着。请你，不要逼我，好不好？”连乔抬头，无奈地笑。
“那我算什么？”柳春歇斯底里。“我不可以，那他呢？你要选他吗？戴上他送你的项链，跟他走？他不会为你留下来的，乔乔，你看清楚！愿意留在这儿陪你的是我！”
连乔别过头去，笃定是不肯再多说一语了。
柳春颓然松了手，僵硬地站定。明明是身形高挑的人，也比连乔高了半头呢，这会功夫，居然佝偻到额头与连乔的眼睛齐平了。细长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泪，直直看来时，那泪就成了开了闸的洪水，怎么都止不住。
“乔乔，你是打定主意要舍弃我吗？这种假装跟你陌生的游戏，我不想再玩了。”
“你别再……”
“别说，求你别说。”
柳春猛地伸手来掩住连乔的唇，连带着将连乔没有说出口的话一并掩住。虽然人还在哭着，唇边却有自然的笑意一点一点溢出来。
“乔乔，我现在快要没法呼吸了，心也疼得厉害。如果今晚听到你拒绝的话，我会死掉的。我不问你了，收回刚刚的话。你也忘记好不好？”
说完，柳春便将攥了半晌的项链塞到连乔手中，然后收回手来，固执地转了身急急离开。步子有些踉跄了，走起来人都摇晃得厉害。曾经多么光鲜照人的家伙呢，这会瞧起来，居然也觉得可怜兮兮。
手里攥了两条项链，一条干净清爽，另一条却湿腻腻的，都不知被浸了多少的汗水。握在手里依稀还能感觉那人的体温，温热的感觉，竟然也能烫了心。
连乔咬紧了唇，终究还是叹息出来。
“凤北。”
佝偻的身影登时便僵直在院门外。
“明早跟我一起回店里吧。妈做早饭，要你也一块过去吃。”
僵成木头样的人啊，竟也登时就松了下来。没有再回头，反倒是急急跑了出去。跑得急了，拐弯时还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饶是如此，那人还是执拗着不肯回头，只用最快地速度跑啊跑啊，直到远远离开。
瞧他跑得那狼狈样，连乔忍不住还是笑了。
“傻瓜。”
一夜好眠。
生平第一次，连乔没有痛苦地与心爱的床垫说再见。轻轻松松地起来，洗漱时甚至还能哼两句小曲儿。擦脸时，瞧着镜子里被乱糟糟的发遮了泰半的脸，连乔忽然觉得该去换个发型了。至于那张苍白得没了血色的脸，虽然没有皱纹，却总觉病恹，不由用力拍打两下，等脸色泛了些红晕了，这才满意地收手。
多么美好的生活呵，总该有张美好的脸来面对才是。
两条项链安静地扔在角落，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时，那项坠就明晃晃地刺眼。连乔怔怔看了半晌，最后还是找个袋子一起收了继续扔在角落。廉价的衣服与廉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是可以衬托得起这种贵重的物什。
神清气爽地出门时，一眼就瞧见了立在院门后的人。
染成栗色的发，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一字领的白体恤衫，露出精致的锁骨引人遐想。米色的休闲裤搭配奶油白的跑鞋，微微弓了身子靠在墙边。双手插在口袋里，腕子上藤编的手链缠缠绕绕。等他扭了头来露出开心的笑时，人竟比那阳光都要晃眼。
年轻，朝气蓬勃，又带了叫人窒息的美，根本就是妖孽。
即便安安静静站在那，那人还是像带了磁铁出门一般，引得往来的人纷纷侧目。也是，小小县城，又有多少机会能瞧见这般光鲜亮彩的人物？偏偏那人还没点低调些的自觉，远远瞧见连乔了就急急高举了手，嘴巴一咧，笑得天花乱坠。
“乔乔，我在这儿！”
喊完就笑呵呵地跑过来，一脸的灿烂。连乔却怎么都灿烂不起来，尤其是被往来人的怪异阳光一瞧，哪里还有能灿烂的理？皮笑肉不笑地对上那人的灿烂笑脸，连乔还没找到话，人家已经急着先开口了，葱白的指还神经兮兮地点在自己的眼眶下。
“乔乔，看这里。”
“什么？”
连乔瞪大了眼看，也不过瞧见那人漂亮得不像话的眼，顺带着瞧见那人眼中畏畏缩缩的自个。又是用了力来看，没多会，还没瞧出些什么呢，倒是先弄得自个满眼酸楚。
“泪痣！本来没有的，都是乔乔害我这两天一直在哭，结果就出来了。”
“咦？”
连乔一愣，再眯了眼使劲瞧，总算在那人眼角上瞧见一星星的黑点，简直是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说点反驳的话，眼前一黑，唇上就多了点温热。
“喂！”连乔差点跳起来。
“早安吻。乔乔，早上好。”
又是一脸最最无辜的笑。偏生对那人的笑没有抵抗力，连乔心下叹一声，懒得再计较。
“柳春早上好。”
“不可以，重来。”眉头皱得死紧。“乔乔昨晚已经开口喊我的名字了，不能再用这个艺名。”
“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啊。”连乔叫苦。
“我不管。乔乔，早上好。”
连乔忍不住翻个白眼。
“凤北，早上好。”
登时便笑得活似偷腥的猫。自然而然牵起连乔的手，柳春，不对，凤北，满脸的幸福羡煞一众人。
“好了，走吧。我饿了。”
突然就不想挣扎了。试想，被帅哥亲密地牵着手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有哪个能经得住这种诱惑？连乔便也如此安慰自己，能大大满足一把虚荣心，何乐不为。
一路走回便利店时，擦得锃亮的玻璃门早就大开了来。刚走到门前呢，就已经闻到香味了。努力吸吸鼻子，能闻到豆浆的香气，嗯，还有茶叶蛋，约莫也不会少了油炸鬼。鲜少吃早饭的连乔忍不住都觉得胃口大开，凤北也没含糊，刚进门呢，就开始大呼饿了。
连老娘从后面探出头来，话没说的，先笑成弥勒佛。
“柳啊，来了。先等会，妈这就盛饭出去。”
“谢谢妈。”凤北笑弯了眉眼。
连乔则自觉钻到后面帮忙。小小的隔间，本该是放杂货的地方，被胖老板清理出来摆了床，还支了炉灶，竟然也不觉拥挤，实在厉害。进来时，小隔间里满满的都是食物的香气。豆浆还在煮，小锅里一圈圈的热气腾出来。电饭煲摆在地上，盖子也打开了，里面摆了几只煮好的茶叶蛋。连老娘举着锅盖站在灶前，脸被热气熏得通红。
“本来就挤，你又跑进来做什么。”连老娘翻个白眼，拿起勺子来在锅里翻搅。“出去等着，一会就能吃了。”
“段叔呢？”连乔扫一眼，没瞧见老板，倒是意外。“昨晚你们怎么睡的？”
“出去溜达了，甭管他。昨晚轰他出去打地铺了。”连老娘头也不抬道。
“妈，你也别太难为段叔了。好歹人家独守空房这些年，爸又不在了，你搬来不就得了？干吗搞得像仇家一样。”连乔唏嘘。
“小孩子家的，少管大人的事。先顾好你自个吧。”连老娘扁扁嘴，却又莫名其妙叹了口气。“那个孩子，是很好。可惜小了点，日后，怕你受委屈。妈真觉得为难。”
“妈你别多想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连乔一瞧气氛不对，忙不迭转身溜出去。回到前面时，店里空空荡荡的，凤北居然不见了踪影。
“咦，小柳呢？”连老娘端着豆浆出来，也愣。
“不知道，大概有事出去了吧。”
连乔淡淡道一声，不甚在意地蹭一下鼻子，压住了那股浓得过分的香水味引出来的咳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