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酒,大抵会选酒吧,其次,要求低一点,路边摊档。最不济,来点浪漫的气息,跑去杳无人烟的山顶或者冻死人的海边。无论如何,总归是要选一处可以用作喝酒的地方才对。
那,两人坐在车里看窗外人来人往,人手一罐啤酒,这种情形到底算什么啊?
有那么一会,连乔以为这不过是沈舟平开的另一个黑色幽默。可等沈舟平利索着打开酒罐递过来后,连乔就笑不出来了。那个男人,居然真的打算藏在车厢里喝酒唉。
“我以为,我们会去酒吧或者餐厅。”而不是藏在车厢。连乔吐舌,乖乖接过酒罐。
“这里比较安静。”沈舟平一成不变地轻笑。“我有些心烦,让你见笑了。”
“因为病患吗?”真的是直觉啦。连乔有些后悔自己的快人快语,兀自下了结论后偷眼看男人,没见到意料中的否决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不要担心,是你的话,一定都能搞定的。”
沈舟平眼里生了些晶亮。
“为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
“因为你是沈舟平啊。所有人都可能失败的事,只有你不会。”连乔谄媚,不过说的却也是实情。“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厉害的家伙,失败那种字眼永远不会落到你头上的。”
“都不知道原来乔乔是这么信任我呢。”沈舟平轻叹,笑意慢慢退了去。“我心烦的,是在很久前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然后突然发觉,自己错得很离谱。”
“那个决定,有伤害到你吗?”连乔挑眉。
“没有。”
“会伤害到别人?”
“大概吧。现在还没有,但是在不久的将来,会。”
“对你有好处吗?”
“应该,是。”沈舟平沉默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有很大的好处,甚至有可能攸关到我的后半生。”
“那么,你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连乔眯眯笑起来。“从很久之前,我看到的,一直都是沈舟平费劲心思为所有人忙碌。偶尔自私一次吧。为你自己活着,选择让你自己开心,这没有什么不对,也没有什么可以难过的。你要爱自己多一点。”
“你心里这是这么认为的吗?”沈舟平转了头来死死盯着连乔,脸上隐约多了些莫名。“真的认为,我做的对?”
“当然。为自己着想,你没有错。”连乔很肯定地点头。
沈舟平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连乔,良久,笑意再度浮现出来。
“乔乔,谢谢你。”
回到那个暂且称作家的地方已经夜里十点多。本来应该要请沈舟平上去坐一下才对,只是一眼瞧见房子大开的灯,连乔聪明地选择跟沈舟平说再见,然后直到他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许久后才慢慢挪上了楼。这一晚并不是周末,房里却有人来的迹象。直觉告诉连乔,不会是一个太过轻松的夜晚。
而事实上,连乔的直觉一向都该死的准。
推开门,果不其然瞧见只端正摆在沙发上的恶煞。脸阴沉,连带着眼里都有可疑的血红。都不知那人来了多久,桌上偌大的烟灰缸塞得满满的,房里还隐约飘了层白雾,逼得连乔硬生后退了两步,眼睛刺痛。
“几点了?”一开口,嗓音低到飞去了极圈。“还有脸回来。”
“不是周末,怎么突然就来了?”连乔心间叹一声,矮身脱了鞋子走进客厅。“抽这么多的烟,想要嗓子报废吗?”
话刚说完,桌上的烟灰缸就变成利器直直飞了来。烟头烟灰纷纷扬扬洒了满地,水晶制的大块头干脆擦着耳朵飞过去,咚地一声落在地板上。下意识看向那个无名撒气的男人,连乔突然就觉得刚刚那个男人是准备砸死自己。
“围巾呢?拿来。”庄昭唯在笑。
连乔一愣,反应过来后脸色无端就苍白了几分。
“你,跟踪我?”
“你以为你是谁?跟踪?笑死人了。白痴一样缩在咖啡馆里织着围巾,就连我从旁经过都没有察觉。笑得那么欢畅,不是要送给我吗?拿来,我等着呢。”庄昭唯换了个姿势靠回沙发,笑里居然就生出点讥讽来。“虽然丑了些,我不会嘲笑你。”
总算知道男人突然跑来撒气是为哪出了。心间再叹一声,连乔蹲下身去捡起烟灰缸。结实的晶体砸上木质地板,总该平安无事才对。偏偏这会就能瞧见清晰的裂痕横亘在上面,简直无法想象那人刚刚是用了多少的气力砸出来。
“庄昭唯,我不想跟你吵架。”
庄昭唯陡然站起身来。脸色铁青,额上甚至还有青筋浮现,英俊的脸硬生扭成了罗刹。因为极力压制怒意而隐约颤抖的身子清楚地告诉连乔,眼前这个男人,现在已经到了发狂的边缘,一点点的刺激都能叫他失了理智扑上来,然后把自己生吞活剥亦或者碎尸万段。
实际上,庄昭唯没有扑来,甚至连狂吠都一并丢弃。许久之后连乔才猛然想起,自从多年前被庄昭唯打到胸骨生了裂纹,自那之后,他似乎再没有对自己真正下过狠手。
“不想和我吵架却一直做让我想要杀了你的恨事。一个我已经满足不了你了,是吗?还要加一个沈舟平。是不是,等凤西回来,要连他一并收进你的床帏!”总算,还能略显平静地说完。
“当你跟庄昭和订下协议时就该知道,这辈子,我没法再从你身边逃开。”连乔别开脸,笑得有些凄凄。“我对沈舟平,就如同我对待你一般。而凤西,他于我,就如同我于你一样。庄昭唯,选择权在你,不在我。抛掉那无聊的协议放我走,而你做回风流不羁的庄昭唯。或者,继续那协议,我们继续。选择如何,你不是早已经清楚了吗?”
“你什么都知道了?”庄昭唯忘掉怒意生了错愕。
“是。”连乔笑,转回头来静静回望庄昭唯。“甚至是在半年前,我娘第一次离开生活了四十多年的深山跑来找我,她只对我说一句,若是再惹你伤心,她会亲自动手解决掉我。”
说完,连乔不甚在意地摇摇头后缓步走到庄昭唯身边,展开双臂将那一脸别扭的男人紧紧抱住,然后闭上双眼轻轻叹。
“庄昭唯,就这样吧。我们不要争吵不要猜测,我不阻拦你的任何决定,我会安静留在这所房子里。我,不再逃。哪里都不去了,信我。”
庄昭唯扁嘴,顺利地从一只炸了毛的恶虎变回乖乖猫。
吵架风波告一段落。两人没有因为这场争吵而生出缝隙,当然,也没有因此而更近一步。生活还是在原定轨道上缓慢有序地前行。若执意找点不同,便是庄昭唯身边多了个叫Linda的女子,妖娆却不是花瓶,手腕高千,里里外外帮庄昭唯搞定了一切烦恼事,当然,也包括他的欲望。
偶尔当着连乔的面提起时,庄昭唯毫不掩饰对那个女人的满意度。连乔只是很安静地画自己的画,然后在庄昭唯停顿时转了头,一脸的不解。
“恩琪知道她的存在?”
“两个女人还会互攀了胳膊逛街。”庄昭唯嗤之以鼻。“好的不能再好。”
“哦。”
连乔点点头,转了身继续把大堆色彩堆到画布上。
二十四岁的生日,照例还是连乔一个人度过。庄昭唯不知醉死在哪个女人的温柔乡,沈舟平因为出差不能赶回,只能在当天打来电话祝福兼道歉。这一次,连乔甚至连提酒到海边吹风的兴趣都丧失,一个人裹着被子窝在家里看恐怖片,顺道解决掉大堆的零食。
平安夜,照例更是连乔一个人度过。庄昭唯醉死在季恩琪的温柔乡,沈舟平要回祖宅陪老人家,亦是只能藉由电话祝福兼道歉。这一次,倒是有只小鬼从异国他乡打来电话,然后附赠超大只包裹。连乔挺开心,一个人裹着被子窝在家里看恐怖片,顺道解决掉包裹里的吃食。
连乔一直过得很开心。当然,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让她不开心。只是,稍微有些遗憾。真的只是稍微的遗憾。
遗憾,没有凤西。
连乔忽然发觉自己忘掉凤西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