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代表着的含义只有一个。
我在害怕！
我毕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刚从大学进入社会实践，对生老病死的理解还停留在十岁那年爷爷去世的时候，因此，面对着这漆黑静谧的地下二层，这停满了尸体，只有我一个活人的地下二层，要说不害怕，那不现实。
想起过去看过的一部部恐怖片，我感觉快要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几乎窒息了。我使劲甩了甩头，可那些脑海中的景象却像牛皮糖一样黏在我的大脑神经上，挥之不去。
我想逃，可是在这漆黑的地下二层，一个充满了尸体的地方，就连空气都仿佛充满了尸气的腐朽和阴冷。下一步，我该往哪儿走？
漫无目的地乱逛，最后彻底迷失在这阴森的地下二层，成为尸体中的一员？
不，这显然不是我的目标！我下意识地给了自己一耳光，想要把胡思乱想打出脑袋，打醒自己。
人，最怕的不是绝境，而是绝望。
我刚鼓起勇气，下一刻，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然后，我看见老王头就在我前面不到五米的地方，左手拿着一把手电筒，满脸古怪的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给自己一耳光。
“那个，呃，有小虫子。”看着老王头古怪的表情，我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急忙下意识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
老王头依旧面无表情，但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戏谑。显然，我的谎言没有骗住他。
“走吧。”老王头回过头去，在阴暗幽深的地下二层缓缓地带着路。
“哦，好。”我顾不上继续掩盖自己的害怕，急忙跟了上去。
冷寂阴森的地下二层，充满尸体的地下二层，此刻，我和老王头却像两个散步的闲人一样，徘徊在这阴冷的地下，只有鞋跟和地板的摩擦声告诉我，在这死亡气息浓郁的地方，还有两个活人，还在静静地守望着。
没有闲聊的旅途毫无疑问是安静而孤寂的。我和老王头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在通往人间的路上，只有脚步声和淡淡的呼吸声在提示着我，我还活着。
老王头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我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周围一片黑暗，只有老王头手中的电筒散发着救世主的光明，指引着我们通往-1楼的方向。因为害怕，我不得不把目光紧紧地盯在老王头的背影上，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一些。
正如唐杰所言，老王头是一个有些邪门的人，我一个小年轻竟然跟不上他的脚步。而每次我的步伐慢了一拍，老王头便会停下来回头看我，仿佛他的背后也长了一双眼睛。可是我实在难以忍受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因此，我不得不加快脚步。但是，这毫无用处。
正当我的呼吸因为加快行走而渐渐急促时，之前一言不发的老王头突然说话了：“步伐稍微迈大一些，保持呼吸平稳，你如果跟不上，我可以停下来等你。”
说着，老王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还有，下次上班的时候，记得换一双鞋垫柔软的鞋，你这双鞋和地板的摩擦声太刺耳了，这样会打扰到死者们的休息和安宁。”
说道最后，老王头的语气里竟有了些许怒意。
我不知道老王头为什么会发怒，可是我知道打扰亡者安宁的后果，那是国人的忌讳，是不详的征兆。所以我胆战心惊地看着老王头面无表情的脸，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记住，只有这一次。”老王头的语气忽然又恢复了平静。然后，他又转过身去，静静地在前面带路了。
只有这一次，老王头只会提醒我这一次，我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可以原谅，但不能放纵，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却敏锐地注意到，老王头扭头瞬间眼神里那一抹淡淡的柔情和悲伤，显然，这个眼神不是针对我的。
难道在这地下二层还有什么老王头不为人知的秘密？在这一刻，我的好奇心再一次萌发，趁着老王头不注意，我顺着他眼神停留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门牌号，写着：203。
我的小动作老王头似乎并没有在意，他依旧自顾自地开着手电筒走在前面，我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心思却早已变得八卦起来。
到了一个拐角处，前面的一个房间忽然明亮起来，再不复之前的黑暗，一缕淡淡的光线正透过门上的探视窗散发出来，斜斜地映在了对面的墙上。
我有些好奇。似乎早知道我会问，老王头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了：“这里是地下二层的解剖室，有光亮当然不奇怪。前面就是-2楼向上的楼梯了，我们快走吧。”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老王头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悲伤中，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人体解剖，更遑论法医们的工作了。此刻，我的好奇心比刚才注意到老王头的八卦还要大，见老王头一个人走了，我蹑手蹑脚地来到解剖室门前，偷偷向里面望了过去。
几个身穿白大褂，带着口罩的法医正在解剖台前忙碌着，由于位置问题，一名法医刚好挡住了死者的颈部以上。
不过，这却挡不住我的视线。我又向解剖台的另一边看去，那是死者脚部的方向。旁边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些带血的衣物，应该是死者的。
我看着那堆染血的衣物，一件白背心，一件蓝色中山装，还有一条蓝黑色裤子。这应该是老一辈的人们喜欢的款式。看来，死者应该是一个老人。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衣服旁竟然有一个求签筒，那些算命用的卦签零零散散地摆放在筒里，却丝毫没有沾染血迹。
联想起傍晚我在网上看到的新闻，显然，死者应该就是我曾经遇到过的那个算命老人了。
莫名地，我感到一阵惋惜。无论这个死者生前是一个依靠算命谋生的骗子，还是一个无依无靠，可怜的孤寡老人，但是现在他已经去世，毕竟死者为大，我不好再评论什么。我只是有些感叹，生命在自然的不可抗力面前，终究是渺小的。
就像这个依靠替人算命谋生的老人，他替人算了一辈子的命，却算不出自己哪天死去。如果他的算卦灵验，他不可能算不出自己的大限将至；如果他的算卦不灵，那么此刻他仅仅是一个可怜的老者罢了，骗术也是一种谋生的手段，只不过它为人所不齿。
生命既然如此脆弱，那么万物生灵轮回般的生老病死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生命的奥秘和人生的意义，又是为何？一时间，我有些迷茫了。
摇摇头，将这些古怪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我继续观看起法医们的解剖。
那名挡住我视线的法医绕到了另一个位置，我终于得以验证死者身份了。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看去，果然，这个死者就是我曾遇见的算命老人。
老人闭着眼睛，眉毛以上血肉模糊，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但奇怪的是，老人的面部表情看上去却有些安详，仿佛老人走得并不痛苦。要不是老人的嘴角被血渍掩盖，我几乎以为老人在笑。
也许死亡对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吧？我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只能尝试这样去说服自己。
当然我也明白，这或许只是我的自我安慰罢了。我没有读心术，更不可能猜测一个死人的心思，所以，我只能这样想了。
解剖还在继续，法医们划开老人的胸腔和大脑，在老人身体里寻找着致命伤口，以此来作出死亡报告。满目的猩红让我感到一阵反胃，我强忍着恶心和呕吐感，刚打算离去时，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我扭头的一瞬间，我注意到，老人的一只眼睛是睁着的。而且，正对着我的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我浑身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恐惧感如潮水一般瞬间涌进了我的身体，将我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心凉。
我依稀记得，刚才死者的两只眼睛不都是闭着的么？怎么现在……
我哆嗦着再一次把目光转向老人的头颅，这一次，老人的两只眼睛竟然都是睁着的！两颗泛着眼白的眼球正对着我，我的脑海里一片病态的苍白。
脑袋里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传遍了全身，我倒了下去。在昏迷前，我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一名法医说的：“奇怪，难道这次解剖我竟然忘了合上死者的眼睛么？”
然后，我失去了知觉。
